2010-02-22 03:49:18拉烏

『那些空姊教我的事』----手機

女孩款一下大衣的衣擺,找了個後車廂的靠窗位置坐下來,不經意把呢絨衣領湊的更緊了些,『台北真是冷』,她心想,恐怕連舊金山也沒這樣濕凍。
   

按開頭板上昏黃的小燈,在隨身的行事曆上塗塗寫寫,胡亂的在空白處畫了幾朵不像樣的小花後,筆停下來,鼻息輕吐了一口幽長的嘆息…她放棄了,頭也不抬的扭熄頂上的光亮;是該放棄了,該面對的總不會因為拖延而就不存在啊。

於是,女孩掀開手機蓋,按下power on。

 

 

偌大的手機屏幕裡,一朵花正慢慢綻放,那是男孩細心設計給自己的開機程式。

系統正在搜尋熟悉的頻道,把聲響調成靜音狀態,有些訊息實在不適合有櫬樂顯示其懸疑性。女孩把頭撇向起霧的車窗,試圖讓高速公路上的車流帶走一些專注,但手心的振動卻是貨真價實的搖撼著。

一則,兩則..您有六則信息,雖然百般不願意,但女孩仍精準無誤的計算出,神出鬼沒,那些暱藏在手機裡的份量。

 

『等妳回來我們再說吧。』
右耳依舊清晰迴響著,昨夜電話裡海洋彼端他那怵目驚心的話。

    

 回來再說吧。回來再說吧..
    女孩不明白,有什麼話是不能在電話那頭說的呢?


    當初那些日子,在每一段疲乏的飛行之後,兩人在地球兩端抱著電話,天南地北的什麼都講,沒有機心,無須遮掩,傾吐所有開心的不開心的打氣的呵護的嬉鬧的耍賴的撒嬌的…幾次累到眼睛都闔上了,手裡還是死命攬著話筒不放。

 

在昂貴的通話費中,即便不符經濟效益只剩對方的鼾聲也甘之如飴。

 

怎地時已至今,竟有些話不能講了?

女孩很想問,但是理智卻勸自己最好還是克制,她要忍耐,有些事情--她不想在電話裡獲知。


 

哪怕是最簡潔的宣佈。

 

 

只是,任她怎麼也回想不起來,男孩的聲音是從什麼時候就開始起了冰。

 

收到的簡訊大多廣告與刷卡通知,這些平時庸擾的垃圾信息,在此時草木皆兵的須臾,突然放大成一道道安全的屏障,他們一則則庸贅的顯現,便一關關隔去了不告而別的宣言。

 

在刪除掉最後一封無關緊要的簡訊後,發現並沒有男孩的蹤跡,女孩繃緊的神經瞬間鬆成了一抹苦笑,誰來解釋--究竟為何走到今天地步?

 

WHY?


 

其實說到底,當初還是自己揀他的。

 

 

女孩的條件好,人長得甜美高挑,又有一份不錯的工作,單身的時候,身邊花花草草追求者就沒停過。

 

那些含著金湯匙的,或些貌如潘安…當初決定跟這男孩在一起,著實跌破眾人眼鏡,大家嘴上不說,但私下都難免疑惑,所謂『一無錢財、二無人才』大約就是形容這樣的男孩吧。

 

親近點的密友問她喜歡男孩什麼?女孩搖搖頭說不上來,只見嘴上全是笑。

 

她只知道。

天冷的時候,男孩會跑遍台北大街小巷挑選最適合她的暖暖包。
   風寒的時候,男孩會先試過兩種感冒膠囊,再把自己覺得最有效的那款遞給自己服用。
    要是只有一碗粥,男孩會把所有的鮮料都留給自己。

 

但這些……男孩現在似乎也能轉身對別人做了。

 
   車窗上批哩啪啦的下起雨,斗大的雨滴死命的往玻璃窗打,刷去了方才的霧氣,卻讓視線更加糊成一片。前座的乘客傳了一陣騷湧,一個女孩正向朋友抱怨著:
『噯呀。怎麼辦?週末又碰到大雨,跟男友的約會鐵定被塞到泡湯了。』

 

唔。
   今天是星期六呢。
   我們原來已經多久沒有共度週末了?

 

 

女孩遲疑了一會兒,下定決心要在這場雨下完前,把那些虛無飄渺又沉得無法釋放的『回來再說』弄清楚,與其提心吊膽的惶惶不知所終,自忖還是有幾分承受的本領。

 

翻開粉餅盒外型的手機,這款兩人的情侶機正如主人揣測不安,男孩的來電答鈴淵遠留長的播送著,才發現自己鍾愛的那首歌已經被悄悄被換替。

 

『沒有人需要寂寞,手心貼手心,我們心電心…』
   

甜膩的女聲在右耳炸開,女孩禁不起這樣的歡愉磨蹭,趕緊將話筒換至左耳分擔。…………『決定要跟你,黏—T—T!』。

 

一首歌都過去,深不見底的那端仍然拒絕回應。

 

倏忽,窗外的大雨變本加厲起來。

 

『您的電話講轉至語音信箱…』,漫長的等待與甜蜜轟炸後,復刻版女聲冰冷的婉拒了兩人的聯繫。

 

女孩不安重撥著心焦。

 

『手心貼手心,心電心…』
   突然想放聲尖叫,請那位女歌星閉口瞑目!

但她畢竟是個有修養的女孩,即使此刻,她無助的想隨窗外的大雨哭泣。

 

 『您的電話講轉至語音信箱。』

女孩頓時感覺自己身體爆脹成一股冒著泡的岩漿,在幽暗的巴士角落裡,在粉飾太平的靜謐空間裡,在眼見即將粉身碎骨的懸崖邊...
  

她很想把自己塞進大衣裡放聲大叫,因再也無法忍受那兩種女聲一冷一熱的嘲諷著。

 

但她需要出口!而出口就是聽見男孩的聲音,說什麼都行,那怕是鼾聲,哪怕是嘆氣,那怕,是冰冷的宣判也,可以。

 

只好再度艱難的撥出電話號碼,這次小魔鬼般的來電答鈴不見了,直接轉至語音信箱,不甘心又撥了一次,兩次,三次,無數次...直到那粉餅盒都凋殘,直到電量顯示已過低。

 

直到,直到,直到。
   再也無法重複自以為絕對不會的死纏爛打!

 

粉餅盒造型的手機表面光亮如鏡,女孩看著反射的自己,竟是完全陌生的人影。

 

是誰?那是一個從來不是自己的自己。

 

其實並不是那麼的非愛不可,女孩只是想把那沒說的話弄明白。

但是----還有什麼是不明白的嗎?

 

窗外的大雨轉歇,玻璃窗上重新起霧,女孩看著濛濛的燈影。
  

『台北真冷』。

 

玻璃上的水和霧,彷彿堆積了一整個白堊紀,偷偷引渡,那些曾幾何時起了冰的東西,即使閉上眼睛,即使停止呼吸,亦無能為力。只好隱沒一切命定的懸疑,無聲凝結在最初的心裡。

 

(本文已同時發表於聯合報系e世代文學報 http://paper.udn.com/udnpaper/PIC0001/172197/web/

 

Sherry 2010-03-07 08:31:22

呵呵..幸好這篇離大年初二時有段時間了,不然阿姐一定連想很多,又難以入眠了...

我可能打個二通對方沒接,或忘了回隔幾天才回時,他的電話早就被刪除了!
某些時侯 覺得自己真冷酷無情
有好有壞吧 比較無傷 哈 !

版主回應
姊姊沒難過
看完鹹的馬上給你南洋峇里島來點甜的
2010-03-12 21:03:06
2010-02-23 20:39:24

架意! 架恴! 給你拍拍手!

版主回應
感謝大大
拉烏一鞠躬
2010-02-26 23:40:47
emma 2010-02-23 01:01:13

好令人心疼的女孩,曾經是被人捧在手心上疼著的,到如今卻只剩下語音信箱的聲音。希望她只事故事+1

版主回應
天空裡沒有一切真
一切也都是虛枉
如果你會心疼這女孩
也許表示心裡上有柔軟的地方喔
2010-02-26 23:38:3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