廈大白城「吃茶去」!
廈大白城「吃茶去」!
相識三十年的老朋友、資深媒體人史兵兄來香港,送我一盒珍貴的武夷山名茶大紅袍。
母校厦門大學,快是百年老校了,每年出的大新聞不少。日前,李克强總理訪問厦大,逛書店談讀書,會學子說創業,成了媒體的焦點。
我倒是由此想起三十年前,在厦大白城泡茶的時光來了。
客家人和閩南人說喝茶都叫「吃茶去」或「去吃茶」,我兩者都是。而廈大舊校門附近就是著名的南普陀寺,我們常從山邊入寺,省下門票錢,走走看看,消閑拜佛兩不誤。厦大人,總會和佛有一段緣。
「吃茶去」!這是很普通的一句話,但在佛界,却是一句禪林法語。
那時白城海邊有一茶室,一壺開水多少錢就忘了,我不曾獨飲。黃昏或假日午後,總是和幾個同窗一起來,有高一班的,也有低一級的,讓海風吹走青春的煩惱。目的無非看海踏浪聽潮看夕陽,談詩說文道書,抒發人生志向。入校時還是少年的我,從大山來到城市,視野一下子打開了,開始覺得世界很大很大,心却很小很小;後來,海看多了,海潮如心潮:再大的海都有岸,我是波浪上的帆!
茶與佛「因緣」深長。自古就有「茶禪一味」的說法。當年在厦大海邊吃茶寫下了很多與茶有關的詩,到底有多少心中無底。但茶悄悄地浸潤了年輕的思想,有佛的意念,直到現在以至將來。
想起唐代趙州觀音寺高僧從諗禪師,嗜茶成癖,到了唯茶是求的地步,因此每說話之前總要說聲「吃茶去」,以茶作爲機鋒語,人稱「趙州古佛」。《廣群芳譜‧茶譜》引《指月錄》載道:有僧到趙州從諗禪師處,師問: 「新近曾到此間麽?」曰:「曾到。」師曰:「吃茶去。」又問僧,僧曰:「不曾到。」 師曰:「吃茶去。」後院主問曰:「爲甚麽曾到也雲吃茶去,不曾到也雲吃茶去」師召院主,主曰:「喏。」師曰:「吃茶去。」這句「吃茶去」是從諗禪師的機鋒語,僧徒們往往通過這些平常的語言就能達到「悟道」的目的。自此以後,「吃茶去」三字,便成了禪林的著名法語。
趙州沒有海,但在佛義中,人生就是苦海。人們常說的「大慈大悲」,慈是「予樂」,是「愛」的意思,慈愛或者仁慈,把別人看成自己一樣平等地對待,友愛眾生,和他人分享快樂;悲是「拔苦」,把一切衆生的苦難都拔出來,達到解脫、涅盤。悲就是憐憫、同情,看到別人苦的時候會有一種同情憐憫他的心,感同身受。
一句極平常的口頭語「吃茶去」,蘊含著多少人生的禪悟?我還沒悟透!禪宗講究頓悟,認爲何時何地何物都能悟道,極平常的事物中蘊藏著真諦。茶對佛界來說,是平常的一種飲品,幾乎每天必飲,因而,從諗禪師以「吃茶去」作爲悟道的機鋒語,對佛教徒來說,既平常又深奧,能否覺悟則靠各自的靈性和修行了。對「吃茶去」這三個字如何解釋,歷來也是見仁見智的,這三字禪有著直指人心的力量,從而也奠定了趙州觀音寺是「禪茶一味」故鄉的地位。
當年厦大的白城,于我而言,海,茶,詩,可以說一體了,但對禪的領悟還很膚淺。之後幾年,在工作中採訪過當代中國佛教協會主席趙朴初,簡短聊過幾分鐘,在新聞中也說到他老人家,印象很深刻。趙老也是愛茶之人,常以茶入禪詩。他一生寫下了許多膾炙人口的飲茶詩,感茶佛之千年緣,其中《茶詩入禪二首》之一《吃茶》是一首著名的五絕,化用典故,禪釋高僧從諗禪師的「吃茶去」,更加意味深長,詩曰:
七碗受至味,一壺得真趣。
空持百千偈,不如吃茶去。
是啊!豪飲七大碗玉液瓊漿固然滋味無窮,但比不上品一小壺香茗的真情趣。擁有千百條高僧的偈語又如何?參盡枯禪皆不是,還不如放下一切,喝壺茶去。寥寥廿字,一個超然塵外的禪者已經躍然紙上。趙老還爲《趙州禪師語錄》題詩,云:「萬語與千言 不外吃茶去」。
身邊有茶,茶中有禪。「吃茶去」,可以解釋為引領人去接觸,體驗,茶與禪的一種感覺;也有一種解釋說,這三個字體現的是淡定從容的心態,教人在普通的生活中,體會隱匿於心的情懷與人生的大智大慧。
走出厦大校門,三十春秋過去了,雖也多次重返母校,但每回都來去匆匆。路過白城海邊也沒有停下車來,我想那間茶室應該早已不在了,就讓它留在我年輕的記憶中吧。然而這一路走來,青綠白黃黑茶,始終伴著我,不管成功失敗,人生之路曲曲折折,依舊通向遠方。我在茶中回味著苦澀甘甜,慈悲在心就是幸福。所謂茶道即禪道,只有靜下心來慢慢品嘗時光,才能享受生命的真正快樂。
聽潮起潮落,看雲捲雲舒,花開無言,陽光有語,隨時隨地都可以「吃茶去」!
2015.04.2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