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8-05-17 23:40:37靜與寶貝鳥

冤冤相報何時了

當天晚上,小柔沒來由地又發起高燒。整夜不退,眾人全嚇慌了手腳。半昏睡中,嘴裏一直喃喃喊著江孟擎的名字,淚水一顆又一顆地墜跌,任誰聽了,都會心碎。

  「沒想到。小柔對小孟的感情這么深。」不曉得是誰,冒出這一句。

  倒來溫水的言子蘋,一直站在門邊靜靜看著,半晌才移動步伐。

  「喏!便宜你了,賺到一個大美人。」

  接過服藥用的水杯,江孟擎緩緩抬眼。

  「要照顧好我們小柔啊!」哥倆好意味地拍拍他的肩。

  「小蘋,我——」張口欲言,她已轉身出了房門。

  為了照顧小柔,大家輪流看顧,誰也不敢睡得太沉,深怕半夜有什么狀況。而這當中最累的莫過於小孟,她就連睡夢中,都不願意放開他,潛意識地眷纏著,他一步也走不開,心裏,卻挂念著另一個倔強的女孩,腳上還受著傷——

  放不下心,只好拜托阿勤去找找。

  清晨,退燒,也醒了,第一眼看見的,是靠在床邊打盹的小孟。

  「對不起。」她說,伸手輕撫他掩不住的倦容。「一定讓你很擔心吧?」

  他不自在地避開。「大家都很擔心,不只我。」

  自那天之後,所有人都清楚察覺到,她對小孟的依賴更加明顯,以往只是隱約的曖昧氛圍,沒人有更進一步的行動,就什么都算不上。

  而今,她打破矜持,言談中時時流露親昵,清清楚楚的愛戀,不容錯辨。

  他不主動,那就由她來。

  結束假期的最後一天,他們約好,揭開那則浪漫傳說的最後結果。

  阿銘和小臻興致勃勃地拿出鑰匙比對,結果,根本打不開。

  小臻好失望,阿銘連忙安慰:「那是騙人的啦,不要管它。」這一趟假期,讓他們感情突飛猛進,鑰匙開不開得了,一點都不重要。

  「算了,小蘋,換妳試試看。」自己這裏沒成功,只好把希望寄托在其他人身上,起哄地要她去試試阿勤的。

  只要有一個人成功,印證了那則傳說,她也會很興奮。

  「對呀,對呀,試試看嘛,說不定妳和阿勤是一對哦!」阿銘熱烈附議。

  「小蘋,試試嘛!」

  眾人七嘴八舌,纏鬧著她。拗不過,她上前試了幾下——也不行。

  「嗄——也不行哦?果然是騙人的。」小臻更失望了。

  靜默了數秒,冷不防冒出一句:「那小孟呢?要不要試試看?」

  她心臟漏跳了一拍,仰首,對上他沉靜的眸子。

  沒讓他們多費口舌來煩人,江孟擎自動遞出項鏈。

  她知道,他一直看著她,她連呼吸都不自在了,無法解釋地,手竟然微微在抖。

  輕輕地,將小巧精致的鑰匙,插入心鏈側邊的鎖孔,輕輕旋動——

  卡住。

  她抬眸,搖了搖頭。

  「只剩小柔了。」

  大家已經不抱希望,小柔輕輕將鑰匙插入屬於江孟擎的那條鏈墜——

  喀!心煉應聲而開,眾人全看傻了眼。

  「哇!開了耶!」驚嘆聲此起彼落。「果然是天意,你們好有緣,注定是一對啦!」他們之中總算還有人成功,也算小有安慰。

  江孟擎怔怔然,看著開啟的心形項鏈。

  天——意?

  她帶著淺淺的笑意,將項鏈還給了他。

  為什么——會是她?

  fmx  fmx  fmx  fmx  fmx  fmx  fmx  fmx

  鬧夠了、玩夠了,回到學校後,也該收心好好讀書。他們沒忘記,自己是即將面臨大考的考生。

  江孟擎還是會在她上完課後輔導時,載她回家,只是,他們的話變少了。

  有一次,坐在後座,她順口問了一句:「最近和小柔進展如何?還順利吧?」

  突兀地,一陣煞車。

  她整個人撞上前去,揉了揉了鼻子。「你幹么啦!」前面明明是綠燈。

  「你們能不能不要每次都把我和她扯在一起?」他神色不豫。

  哼哼,怪她?

  「是誰護花使者當得有模有樣的?還敢怪我們這樣想?」

  「我說過,那是因為她身體比較差,我盡一個朋友的義務,關心她、照顧她,但是——」這樣錯了嗎?為什么他們要混為一談?

  「你做得很好啊!」小蘋拍拍他的肩,好到贏得美人心了呢。「不錯不錯,你這小孩有前途。」

  他瞪住她。「妳聽不懂人話啊?我承認我喜歡她、欣賞她,但是——」喜歡不代表愛情。

  「你騎你的車啦,後面在按喇叭了!」她迅速打斷,猛戳他的肩催促。

  之後,每當他們再談到類似的事情,她總有辦法轉移話題,原本,該是很簡單的一件事,竟然變得莫名混亂,讓他有種……強烈的挫敗感。

  最後,他只是告訴她:「言子蘋,我現在沒有辦法很清楚地讓妳明白什么,但是,我認為的愛情,無關外在條件,也不在那個人有沒有氣質、淑不淑女,而是能夠讓你覺得心很暖、很暖的人,妳懂不懂?」

  fmx  fmx  fmx  fmx  fmx  fmx  fmx  fmx

  那個讓他覺得心很暖、很暖的人,是誰?

  望著不遠處的他們,無聲地,小柔悄悄退開,沒讓任何人察覺,她曾經存在的痕跡。

  美好假期,約了一起出來烤肉踏青,卻是人人各懷心思,表面上的和樂氣氛,掩飾著底下隱抑的暗潮洶涌。

  再也不可能一樣了。

  自從那七天的假期之後,他們,就再也回不到過去了,變了質的友誼,再也不可能純粹。

  即使,每一個人都努力支撐著,維持表面的平衡生態。

  沒多久,他們回來了,故作若無其事。

  飲料沒了,小蘋自告奮勇去買。

  江孟擎回座,安靜地烤著雞腿、玉米。

  阿銘說:「你烤那么多,會吃不完啦!」

  「有那只豬小妹在,我們最不用擔心的就是這個問題。」他淡淡地回道。

  那些,是刻意留給小蘋的吧?

  吳韻柔看向他。那些,都是小蘋愛吃的東西,因為剛剛,她嘴裏喳呼著好餓、好餓……

  如果,她再不做點什么,他會離她更遠。

  「小孟!」隨著心念一轉,她衝動喊了出口。

  「嗯?」他挑眉,淡淡回視。

  「我有話跟你說。」

  「現在?」

  「現在!」她神情堅定。

  
他不置可否,將夾子遞給一旁的阿勤。「幫我看著雞腿,別烤焦了,不然那只豬回來會和我拚命。」

  早知道的,食物是她人生中的第一大事,其他都是其次。

  他拍拍臟污的手,小柔由隨身的包包裏抽了張溼紙巾遞去,他道了聲謝,跟她一起走向旁邊。

  「妳要說什么?」

  「小孟,我……」扭絞著十指,不安地低頭,然後,她深吸了口氣,堅定地抬頭看著他。「我喜歡你!」

  江孟擎愣住,沒料到她會說這句話。

  「我……一直都喜歡你,你應該知道的。」

  他不語,緊抿著唇。

  一開始,是大家瞎起哄,他也不以為意,曾參殺人的故事聽多了,這種小八卦,他壓根兒沒放在心上。

  他們是朋友,友誼不因流言而受影響的朋友。

  和她相處,感覺很舒服,他喜歡她沉靜的氣質,以及溫柔細膩的心思,每每在他與言子蘋發生火爆衝突時,如一道沁心微風,化解所有的爭端,所謂的紅粉知己,指的應該就是這樣的女子吧。

  只是,當他驚覺,最原始的純凈悄悄變質走樣時……已然無法收拾。

  該怎么說,才能讓她懂?

  他困難地頓了頓。「我一直很重視妳這個朋友,同樣的,也很重視我們六個人在一起的那種感覺,還有那許許多多共有的、美好的回憶……如果可以,我並不想改變它,但是……」他苦笑。「也許有些事情,真的無法不改變吧!如果真得演變到這個地步,我會面對最真實的自己。」

  「當你面對自己的那一天……你的選擇,有可能會是我嗎?」

  他的選擇會是誰?他的心,在為誰悸動?這點,何需猶豫?

  「小柔,我……」

  她伸手,掩住他的嘴。「不要說。我只是想讓你知道我的心意,你不必現在就回答我,也許……你現在還不是很確定,不要那么快下定論好嗎?我可以一直等,等你真正確定的那一天。而現在,這樣就好,可以嗎?」她,可以安於現狀,安於等待。

  那樣溫柔眸光的注視下,他無法拒絕。

  她,什么都不要求,只求他讓她等待,這樣,他還能說什么?

  「好餓、好餓,餓死我了!哇,這雞腿是要給我的嗎?阿勤,親愛的阿勤,全世界只有你對我最好,我愛死你了——」

  前頭傳來亂沒淑女形象的喳呼聲,他微愣,僵硬地別開臉,嗤哼一聲。

  果然!這只豬八戒,為了吃,連感情都可以廉價大放送。

  fmx  fmx  fmx  fmx  fmx  fmx  fmx  fmx

  「啊我嘸醉我嘸醉嘸醉,請你毋免同情我——」吵死人的噪音猶在引吭高歌,從坐在機車後座時,就脫下外套在手上甩啊甩的,破鑼嗓一路唱回來。

  簡直丟臉死了。

  醉成這樣,一群人只好就近到江孟擎住處待一晚。

  她醉得離譜,連走路都會去撞壁,讓載她的阿勤膽戰心驚,她還一路纏鬧。

  「阿勤、阿勤,我們是好兄弟對不對?陪我唱歌——」

  「阿勤,親愛的阿勤,我們再來幹杯。」

  「阿勤,阿勤,你最好了,人家走不動,背我啦!」

  「阿勤,阿勤,我睡不著,陪我聊天啦!」

  滿口的阿勤,聽得讓人莫名鬱悶。

  江孟擎頭大得要命,找兇手。

  「到底是誰說她酒量好的?」兩瓶啤酒就挂了!

  「小臻告訴我的。」阿銘趕緊撇清關係。

  「她……她自己說的。」小臻好無辜。

  很好!原來所謂的「酒量好」,只是據說!還是據一個兩瓶啤酒就挂了的當事人所說!

  他才剛要張口,就被床上的說話聲截斷,不安分的小醉鬼企圖爬下床。

  「阿勤、阿勤,我問你哦!」

  「好,讓妳問。」

  「你是不是一個誠實的好小孩?」

  「是。」

  「那我問的問題你會不會誠實回答?」

  「會。」安撫醉鬼,只要順著她的意思回答就對了,否則難保地不會哭得驚天動地給你看。

  「那你有沒有看過A片?」

  「……有。」所有人全瞪向他。嘖嘖嘖!黑矸仔袋豆油,看不出來這么忠厚老實的阿勤也會看A片。

  「妳問這個幹么啦!」難不成想和他實地演練?如果是的話,就算當眾丟臉也值得了。

  「沒有啊!」她眨眨眼,天真無邪。「我只是要測試你會不會說實話而已。」

  臉部一束肌肉在抽動,鐘劭勤深吸了一口氣。「好,妳現在測試完了,然後呢?」

  她突然一臉認真,猛地移近他。

  喝!阿勤被那張突如其來湊近他的臉給嚇到,猛地往後退,撞到床頭燈,痛得幾乎飆出一泡男兒淚。

  「哇靠,小蘋該不會想狼吻阿勤吧!」阿銘看得嘆為觀止。

  猛,真猛!看不出來小蘋喝了酒之後,更加爆發力十足。

  「妳、妳幹么?」阿勤忍著淚,揉著頭上新出爐的腫包。

  「阿勤,你老實說哦!我長得漂不漂亮?」

  「漂、漂亮。」幹么突然問他漂不漂亮的問題,難不成……他沒來由地,臉紅了。

  「那,你會覺得我很沒有女人味嗎?」

  「不會。」

  「可是你們男生,不是都喜歡溫柔可愛、說話輕聲細語的女生嗎?我這么不可愛……」

  「才不是!在我心目中,妳是最可愛的。」

  「真的嗎?」

  「真的!」只要她一句話,他馬上飆去最近的廟口斬雞頭,以明心志。

  偏頭想了想。「噢。」

  然後。躺回床上,乖乖閉上眼睛,還自己拉好了被子蓋上。

  噢?!就這樣?!

  這什么情形?一群人全傻了眼。

  女主角酒後吐真言,問出男主角的心意之後,不是就要感動地擁抱、獻吻,然後以下畫面打馬賽克嗎?

  「小、小蘋,妳在幹么? 」問了個極笨的問題。

  「睡覺。」答得理所當然,還「噓」了聲,告訴他:「夜深了,不要吵。」

  他被耍了嗎?

  鐘劭勤很想哭,卻流不出淚。

  「小、小蘋……」垂死掙扎,又喊了兩聲。

  小佳人翻了個身,顯然已進入半睡眠狀態。

  哇靠,這就是傳說中的「三秒入睡法」嗎?真是像小孟講的,好吃又好睡,像豬一樣。

  見她睡得又香又甜,看得人嫉妒死了,極度心理不平衡下,阿勤有些使壞地上前鬧她,撩起她一綹發拂弄那張醉意醺然的粉臉。

  「嗯……」低吟了聲,若有似無的呢喃飄出唇畔。「……勤。」

  僅管聲音很模糊,但最後那個「勤」字,所有人可都聽得一清二楚。

  醉後吐真言嗎?

  她心裏藏著誰。不言自明了。

  意外聽到她的真心話,江孟擎斂去所有的表情,淡道:「聽到沒有,人家都日有所思、夜有所夢了,不該存在的電燈泡還不識相點,自動蒸發,把空間留給他們自由發揮。」

  他首先掉頭走人,其他人也隨後跟著他離開房間,轉眼間,房內只剩鐘劭勤和小蘋,靜默得連呼吸聲都聽得見。

  她心裏,藏的人是他?

  意外得到這樣的答案,他驚異、喜悅得幾乎忘了該怎么反應。

  「小蘋……」輕輕地,撫上粉嫩醉顏,傾靠在她枕邊,傾聽她的規律呼吸、醉後呢喃,一夜——
一夜沒回家,隔天被老媽給罵慘了!

  情緒很煩躁,莫名地煩躁,低落到她都不曉得自己到底在低落什么,連茗茗來約她去逛街,她都提不起勁。

  「蘋蘋姊心情不好嗎?」連最純真無邪的小茗茗都發現了,真有那么明顯嗎?

  「茗茗怎么知道?」

  「蘋蘋姊眼睛會笑,聲音有表情,有亮亮的陽光哦,可是今天沒有。」

  原來,她的眼睛、聲音是有表情的嗎?她都不知道。

  她趴在桌上,看著鏡中那個死氣沉沉的自己。

  
也是啦,這副缺乏活力的樣子,真不像她,死魚一樣。

  宿醉未醒吧,頭痛得要死,回來又被老媽訓一頓,誰心情好得起來?

  「唉……」要死不活地爬回床上,想再補個眠,翻來覆去許久,始終睡不著。煩躁地拉下被子,盯著天花板,腦中浮現昨天小柔說過的話!


  「我向小孟告白了!」

  「啥?」劈頭就是這句話:害她一口黑輪卡在喉嚨裏,差點噎死。

  「咳~~咳咳!」小柔體貼地遞來面紙,她飆淚地咳出那塊黑輪屑,一臉的怨怒。「妳吃錯藥啦?」

  這小柔嚇死人不償命啊!

  一邊幫她拍背,順過一口氣,小柔輕輕地說:「我很清楚自己在做什么。大家老是把我和他湊成一對,我也從沒否認過啊。私心裏,我其實很希望它會變成真的。」雖然一開始,小孟就跟她說過,叫她不要理那群瞎起哄的呆瓜,他們自己知道就好了。

  一開始,真的是這樣的。

  大家總愛把郎才女貌、條件相配的人湊合在一起,這叫才子佳人的良緣——人類最通俗的思考模式。所以她可以一笑置之,在笑鬧擾攘中,恬然安適。

  但是,隨著時間的流逝,長久的相處下來,他的細膩心思、他的體貼入微、他的照料關懷,點點滴滴,都往心底藏。

  她的心,早就不一樣了,挑起漣漪的心湖,再也不復最初當朋友的初衰。

  真要她說,她覺得——不解她各種小暗示的小孟,才是那個呆瓜。

  「妳來真的啊……」也許是受了太大的驚嚇,言子蘋表情有些呆呆的,有些失神。

  矜持羞怯的小柔,居然會主動向男士告白,這得用盡她多少勇氣啊?她一定很愛、很愛小孟吧?

  「我一直在等,等他有所表示,可是,我多怕等到最後,只是一場空,我真的很怕會失去他。我不想再這樣下去了,如果他不動,那就我來,這輩子第一次,我想自己去追求,我想要的幸福。」小柔的神情,溫柔,卻透著無比的堅毅,那為了愛情而綻放的光亮神採。

  「那……他怎么說?」

  小柔搖搖頭。「他還沒準備好。是我步調太急了,但是我會等他,等他真正確定自己的心意。」

  「是……這樣嗎?」

  「小蘋,我真的很喜歡他,妳知道的吧?」

  她怔怔地,點頭。

  「這輩子,我能夠握在手中的東西不多,所以生平第一次,這么在乎一個人,我絕不會輕易放棄。」微微傾向前握住她的手,祈求的眼神看著她。「小蘋,妳會幫我的,對吧?」

  喉嚨被扼住,怎么也發不出聲音來。

  好半晌,她感覺自己點了一下頭,也聽見自己比平日更為輕快愉悅的語調。「朋友是幹么用的?安啦,包在我身上!」

  小柔注視著她,深深地說了句:「謝謝妳,小蘋。真的——謝謝妳!」


  當紅娘嗎?這輩子沒當過,還真不知從何著手呢!

  「唉……」又嘆了口氣。什么宿醉、挨罵,其實她莫名地煩躁,根本就是在煩這個吧!

  這又不是一只公豬、一只母豬,牽進去交配就可以了,她要怎么幫啊!

  煩煩煩!

  抓了抓頭發,幾乎想仰天尖叫。

  江孟擎、江孟擎、江孟擎……我快被你煩死了!

  隔天到學校,江孟擎來找她,剛好她去教務處找老師,於是他托同學傳了張紙條給她。

  下課一起去逛夜市,有話告訴妳。

                小孟

  幫她傳紙條的同學打趣問了句:「你們不是堅持冤冤相報報到死的嗎?怎么江孟擎最近好像很常來找妳哦,該不會移情別戀了吧?這樣不行哦,橫刀奪愛很沒朋友道義耶!」

  「妳瘋啦?我和他?哈!」飛快揉掉紙條,最好也揉掉同學的白癡話。

  「開玩笑的啦,妳緊張什么?用膝蓋想也知道妳和他不可能。」

  對呀,用膝蓋想。

  下課後,她迅速整理東西,走到樓梯,手腕被握住。

  「幹么走得那么急?」

  「急?有嗎?」她哈哈笑了兩聲。

  「妳沒看到我給妳的字條?」江孟擎皺了下眉。

  「字、字條……哦,有啊!我都忘記這件事了,小柔今天要去醫院檢查身體,你載她去啦!」

  「可是我——」

  「就這樣,我和阿勤約好了,小柔就拜托你了,拜——」揚手一擺,沒給他發言的機會,趕火車似的衝下樓,一眨眼就不見人影。

  這副橫衝直撞,像顆忙碌小陀螺,沒一刻閒靜的身影,他已經看得很習慣了。早認清男人很難抓得住她,但是這一刻,撲了空的手掌,仍是止不住地一陣失落。

  他看向空蕩蕩的掌心,目光越過走廊欄桿,底下那道輕快的身影,急著去赴另一個男生的約,離他愈來愈遠、愈來愈遠——

  再也無法觸及。

  fmx  fmx  fmx  fmx  fmx  fmx  fmx  fmx

  大考逼近,她說要專心準備考試,幾乎沒再去過社團。

  他不曉得,言子蘋究竟是蓄意還是無心,總是有意無意地與他錯身而過,單獨相處的次數,幾近於零。

  演變到現在,幾乎只有六人固定聚會的時刻,他才找得到她。

  他挑了個時機,將她抓到一旁。「妳很忙嘛,事業做很大厚,言大小姐!」

  「你吃錯藥哦?口氣那么酸。」很久沒打架,又想來招惹她的拳頭了是吧?

  
「不是嗎?妳忙得連和我說句話的時間都沒有。」他淡哼。

  「 !你又閒得慌,想找我吵架了哦?」順便附贈一聲煞有其事的嘆息,搖頭拍拍他的肩,老氣橫秋地訓勉:「成熟點!不要再玩小孩子遊戲了。」

  江孟擎不為所動,定定注視她。「我那天就說了,有話告訴妳。」

  「嗯……哦,是哦?」隨便思考丁一下。「好像有這么一回事,我忘了。」一分神,又對前頭揮手大喊:「不準把人家的汽水喝光!阿勤,幫我看著。」

  真是——夠了!

  要說她不是有心的,他打死不相信。

  「為什么不聽聽我想對妳說什么?」

  「咦?沒有啊,你說嘛,我有在聽。」

  那種眼角餘光猛瞄汽水的態度,叫有在聽?

  「妳——」

  「怎么了?」柔柔淡淡的嗓音在他身後響起。「小孟,你別老是和小蘋吵架。」

  他吸氣。又吐氣。

  「啊你不是有話要說?」言子蘋提醒他。

  「咦?你要跟小蘋說什么?我可以聽嗎?」

  他才剛張口,言子蘋搶先一步說:「當然可以!我和他又沒有秘密,不怕人聽啦!」

  江孟擎深深凝視她,像要看穿她的靈魂,好一會兒,輕吐出一口氣。「我沒什么要說的。」已經……沒什么好說了。

  fmx  fmx  fmx  fmx  fmx  fmx  fmx  fmx

  背身而去,不再回頭。

  在校的最後一個月,每個人都在拚大考中度過,考完後,那根緊繃的弦放松,人也快虛脫了。

  放榜後,令人驚異的是,以往成績平平、並不特別出色的言子蘋,居然是他們當中,唯一一個考上公立學校的人,而且還是南部的知名學府。

  考前那半年多,她那么努力在讀書,大家都有目共睹,得到這樣的結果,大家也都很為她高興。

  為了這件事,大家約了去唱歌,說是要幫她慶祝,更夠意思的是,還紛紛送上禮物,表示祝福,唯獨江孟擎例外,梁子結到連一毛錢都不想為她花。

  阿銘說:「預祝小蘋大學新鮮人的生活多採多姿,追求者擠爆校門,然後談一場轟轟烈烈的戀愛!」

  這句話被小臻打了下後腦勺。「小蘋的追求者擠爆校門,那我們阿勤怎么辦?你要她移情別戀哦?」

  「對厚!那追求者不用擠爆校門,轟轟烈烈的戀愛和阿勤談就好。」知錯能改,及時修正。

  「對呀,都拖到快畢業了耶,妳哪時要和阿勤正式來場甜蜜熱戀啊?大學生沒談過戀愛,會被笑死的。」夫唱婦隨,小臻附議。

  「你們不要鬧了。」阿勤苦笑,看了心上人一眼。

  小蘋倒是落落大方。「好啊,你這杯我幹了,改天有空就去談。」正要仰頭,拿著杯子的手一空,她咦了一聲,左右張望,最後在小孟手上找到。「你幹么搶人家的啤酒,要喝不會自己倒哦?」

  江孟擎一口喝掉它。「酒量爛得要死,妳還敢喝?」

  被騙一次是呆,再被騙第二次,他就是豬腦。

  「阿勤,你看你看啦,他又欺負我!大家都送禮,只有這個一毛不拔的小氣鬼沒表示,這也就算了,反正我本來就不指望他什么,可是他居然連啤酒都不給我喝!」抓著旁邊那人的手臂,哇啦哇啦地告狀。

  阿勤笑笑地,撫了撫她稍稍留長的發。「我祝妳大學生活,能夠過得充實順心,誰欺負妳的話,我們一起去揍他。」頓了頓。「當然,小孟的話,我愛莫能助。」

  「厚,你這個貪生怕死的家夥。」

  阿勤家境並不寬裕,如果考不上公立學校,也許就改讀夜校,半工半讀了。

  阿銘和小臻,一個打算去讀二專,一個打算重考。

  小柔呢,上次去做健康檢查,狀況很不理想,也許過兩年,身體調養得更好時,會再去讀吧,現在父母根本放不下心。

  至於小孟……沒聽說,他一向是很有主見的人,知道自己在做什么,旁人很難捉摸,一群人裏,最難懂的就是小孟,也許……根本沒人懂過他吧。

  看一看,好像真的她最順利。

  「阿勤對你真好,小蘋,你要好好把握哦!」柔柔淡淡的嗓音,難得連小柔都加入戲弄他們的行列,或者……不算戲弄吧,她是很認真地在講這句話。

  「還敢說人家,你自己和小孟還不是一樣!人家動作快一點的人,小孩都生夠一打了,你們還在慢吞吞地磨。」小臻回堵一句。

  「我——」看了眼小孟,羞怯地垂下頭。「那又不是我能決定的。」

  「聽到沒有,人家女主角在暗示了,還不快表示一下,江孟擎,你呆頭鵝啊!」這回,婦唱夫隨,換阿銘大力支持。

  「你們無不無聊?」同樣的玩笑開了兩年多,還玩不膩嗎?

  淡淡冷調,不意地,刺傷吳韻柔。她垂眸,靜默不語。

  氣氛太熱絡,沒人察覺到她的異樣。

  也沒人留意到,整晚繞著小蘋和阿勤嬉鬧時,小孟異常的沈默。

  「不是說要找時間談戀愛嗎?擇日不如撞日,就今晚了!走走走,西子灣看夜景,培養情調去,順便先熟悉一下校園環境。」

  還有空談咧!全世界有誰會比畢業又考完試的學生更有空?此時不談場唯美戀愛,更待何時?

  「現在?」小蘋好驚訝。哇咧!阿銘真是行動派的。

  「小孟……」衣袖讓人輕扯了下,低低弱弱的叫喚令他垂眸望去。「我……不太舒服……」

  他皺了下眉,手掌探向她額頭,還好,沒發燒。

  「可能是……空氣不太好。」包廂裏的空氣不太新鮮,小柔本就白皙的小臉,如今更加蒼白。「可不可以……送我回去?」

  他當下馬上站起來。「小柔身體不舒服,我先送她回去。」

  「啊,你們要走了哦?」

  「好啦,那正好,就地解散,讓阿勤他們小倆口去過兩人世界,自由發揮,我們這些大燈泡該閃了。」

  江孟擎緊抿著唇,不語。

  目光與言子蘋相遇,她避開,又笑嘻嘻地和眾人打屁瞎鬧。

  他不再多說什么,扶著身體不適的小柔,轉身離開。

  結果這個夜景一賞,就賞到淩晨一點。

  阿勤送她回家時,她眼皮已經重到快撐不開。

  和他揮手道別,看著他的機車遠離,才轉身找鑰匙開門。

  「男人婆。」

  突然發出的聲音,嚇了她好大一跳,鑰匙由手中滑落。

  「江孟擎,你嚇死人啊!」看清暗處斜靠的身影,她吐了口氣,順道白他一眼。「你不是送小柔回去嗎?」她以為,他現在會在小柔身邊陪伴。

  他不說話,遠遠拋來一樣小東西,多虧她自小生長在「暴力家庭」中,耳濡目染下,身手自然俐落,趕緊飛撲攔劫。

  「給我的?」她確認。

  他撇開眼,輕點了下頭。

  原來他有準備東西送她啊!那剛剛幹么不拿出來?搞神秘。

  心底喃喃咕噥,打量了下掌心的物品。「這啥啊?可以吃的嗎?」小小的,一看就覺得誠意不足,吃也不夠她一口啦!

  江孟擎瞪她一眼,想氣,又氣不上來。「我走了。」

  搞什么?他來就專程送這個給她?

  一道念頭乍然浮現腦海。他——在這裏等多久了?

  「小孟!」只因一股衝動,她脫口喊住他。

  他側眸,沒應聲。

  「小柔……還好嗎?」想了半天,硬是擠出這一句。

  眸光微暗,他輕輕搖頭。

  「你們……我是說,你有什么打算?」

  他仰頭,看向暗沈無際的天空,輕吐出一口氣。「我知道自己該怎么做。」

  今晚,沒有半顆星星。

  言子蘋猶豫了好久,才問出口。「那天……我是說,一個多月前,你到底想跟我說什么?」

  他收回視線,深深地凝視她,好一會兒,輕輕搖頭。「沒什么,那已經不重要了。」

  轉身走了幾步,丟下一句:「如果可以重新開始,你會不會,少討厭我一點?」

  她呆愣住,而他,也沒真要等她的答案,涼寂的身影,融入無際黑暗。

  如果重新開始,她會比較不討厭他嗎?

  忘記從什么時候開始,那種一見面,就非鬥到你死我活的日子已不復存在,取而代之的,是他若有所思的凝視目光;是她說不出的別扭,難以坦然迎視他的目光

  討厭他嗎?

  那已經是好久、好久以前的事情了,久到——她已經想不起,那是什么感覺。

  也許是烤肉前,也許是那七日的假期中,也許是當他心急如焚找到腳受傷的她時,或者,更早……

  後來,她終於知道,江孟擎那晚說的「我知道自己該怎么做」是什么意思。

  他要出國——和小柔一起!

  他求學,她就醫。

  小柔的身體狀況非常不樂觀,父母安排她出國就醫、靜養,小孟就近照料。狀況好的話,也許三、五個月就回來,也或許三、五年,總之,一切難說。

  江孟擎在出國的前一天,告訴她這件事。

  她無法形容得知這個消息時,內心真正的感覺是什么,很氣、很氣,氣到連她都不知道自己為什么會那么生氣!

  氣他,和小柔聯手瞞著她?

  氣他,沒告訴她小柔的狀況原來那么糟?

  氣他,剝奪了她關心小柔的權利?小柔也是她的朋友啊!

  還是——氣他不早告訴她,都要走了才來說!都成既定事實了,還要她怎樣?連想多珍惜相處光陰的機會都沒有!

  那天,她首度氣到無法克制自己的脾氣,與他狠狠打一場許久沒打的架!

  這實在是糟透了,他人都要走了,甚至不知道什么時候再見面、能不能再見面,她起碼該給他留一點美好的回憶,別讓他以後想起來,只會橫眉豎目地詛咒她。

  而她,沒給他辦個送行宴就很慘了,還送一堆大大小小的青紫在身上給他當臨別紀念。

  忘記是怎么開始、怎么結束的,只記得那一架打得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壯烈,然後,她筋疲力盡地趴在他身上,不受控制的眼淚開始一顆顆地掉,掉在他的臉上、眼角、嘴角,模糊了她眼前的視線,也模糊了她眼前的他。

  剛開始,他只是擦著掉在他臉上的淚水,擦著、擦著,很順手地也幫她擦掉她臉上的,抿唇嘗著她掉在他唇上的鹹鹹水滴,而後——

  重重地吻住她的嘴。

  後來再回想,那一段記憶完全是空白的,她只記得,她在事後,狠狠再加送他一拳,為這段從一開始就不怎么樣的友誼畫下句號。

  一個失敗至極的句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