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8-05-17 23:39:22靜與寶貝鳥

冤冤相報何時了

這兩個人又卯上了。

  至於怎么卯上的……算了,這個直接跳過,反正他們只要見面,場面沒有不火爆的,去形容他們怎么和平共處還比較有建設性。

  這一次又是為了什么呢?

  哦,對了,一個恐龍妹向他告白,她在一旁扇風點火,搞得他尷尬得半死,當下想拒絕都拒絕不了。

  恐龍妹含情脈脈,他苦在心裏,她卻在一旁樂得看他困窘,內心暗笑到腸子快打結。

  人家花費心思做來小點心寄托情意,他還沒來得及拒絕,她就搶著說:「妳怎么知道他最愛吃藍莓蛋糕?妳真有心。」

  人家問他明天有沒有空,要不要去看電影,她搶著回答:「有有有!他剛剛才在喊無聊,那部片子他一直想去看,所以妳放心,他不會拒絕的啦,不然就顯得好像針對妳。」

  人家問他,會不會嫌棄她身材有點胖,不夠好看?她甚至說:「不會啦,我們小孟才不是那種膚淺的人呢,他不會以貌取人的,所以妳放心,他會很樂意和妳從朋友做起,說不定能培養出感情……」

  「言子蘋!」他用眼神射殺她。

  她閒閒地偏開頭,假裝沒看到那雙足以將她分屍的眼神。

  從此,恐龍妹三天兩頭來找他,而且必定攜來「據說」他最愛的藍莓蛋糕,而那些藍莓蛋糕,最後都會被她搶先吃掉,連個渣都不剩。

  被人陰魂不散地纏了半個月,江孟擎已經夠煩躁了,再看她吃得津津有味,一點反省意味都沒有,似乎頗以他的困窘為樂。一把火整個燒旺起來。

  「言子蘋,你是豬嗎?一刻不吃東西會死是不是?要不要數數妳今天丟了多少東西進肚子裏?」

  「能吃就是福,你嫉妒還羨慕?」

  「是啊,除了餿水,妳還有什么不能吃的?」他冷冷地扯唇。

  「本人生平無大志啊,哪像你,大、情、聖!好好享受你的傃福吧。」他們都知道,那個恐龍妹實在花癡到不行,一天到晚偷窺他;偷窺就算了,還拿相機猛拍;拿相機拍就算了,還跟蹤他回家……

  他簡直快瘋了,她還敢拿這件事來嘲笑他。

  「這很好笑嗎?我告訴妳,言子蘋,妳不比她好到哪裏去!」

  「喝!哪裏一樣了?我起碼——」

  「要不要去量量體重啊?沒見過食量比妳還大的女人,再吃下去,我看什么時候肥死妳。」

  「本人靠的是聰慧過人,不是色相,你懂不懂啊!」

  「哼哼!」一聲哼笑,上下掃了她一眼。「還真敢說!全身上下什么都重,唯一輕的是什么都沒裝的腦袋。」

  「喂!」這就很過分了哦。

  「不是嗎?考的什么成績,還敢說自己聰慧,別笑掉人家大牙了。」

  「我、我、我——」努力想舉證反駁,一時居然找不到。

  「我什么我?要內涵,腦袋空空,論外表,可歌可泣;一天到晚除了吃還是吃,拿妳和豬比,豬都還會抗議羞辱了牠們。」誰都看得出來,他那天心情極度惡劣,言詞毒辣,完全沒留情。

  氣氛很火爆,所有人都以為,下一刻他們就會掀桌子。

  那天過後,她不服氣地回家秤了體重,隔天一臉嚴肅地跑到吳韻柔教室問她:「小柔,妳體重幾公斤?」

  「四十五啊,怎樣?」

  四、四十五?顏面神經抖了一下,像只鬥敗的公雞,垮著肩,垂頭喪氣地離去,留下小柔一臉莫名其妙。大老遠跑到她教室來,就專程為了間她這個問題?

  四十五、四十五、四十五……

  這個數字像一道雷,威力十足地劈下來,當場將她劈成僵屍。

  人家四十五,她是五十四,多傷人的對比,難怪小孟罵她是豬,她還能反駁什么?

  就在那一天,大受刺激的言子蘋,居然吃錯藥地開始節食起來。

  以往說到吃飯就眉開眼笑,有時還可以一個人嗑掉兩個排骨便當,心滿意足的表情,倣佛全天下再也沒有什么比這更幸福了。

  而現在,說到美食完全提不起勁,餐餐吃沒味道的蒟蒻面,有時水果、蔬菜沙拉就想打發掉一餐。

  球場上再也看不到她活潑快樂的身影穿梭其中,認認真真拿起課本苦讀的模樣。倒挺像一回事的。

  看來她是卯起來了,似要反駁小孟那句「一無是處」的論調。

  「小蘋,下了課一起去吃冰哦!」柯嘉銘經過她的教室,在窗外喊道。

  她頭也沒抬,眼睛還黏在課本上。「不了,你們去吧。」

  「幹么?又有事哦?」

  「我要回去讀書。」和小哥約好了,今天要教她數學。

  「妳已經很久沒和我們一起出去了耶!」以前下了課,他們六個人常會約了一起出去吃吃東西、唱唱歌,到處玩樂,恣情揮灑青春,但是最近總湊不齊人數,少了小蘋,連帶地阿勤看起來也很沒勁,他的機車後座已經寂寞很久了。

  「真的不行啦!」一碗冰熱量有多少啊?更別提這一去絕對不會是一碗冰就能打發的。

  柯嘉銘和教室另一角的小臻對看一眼。「還在介意小孟的話哦?他無心的啦,妳不要放在心上。」

  「知道了,你們去吧!」抬手揮了揮,擺明了沒把他的話聽進去。

  「那我叫阿勤先載妳回去?」總要給那個被相思所苦的癡情人制造點機會。

  「不用了。」小哥會來載她。

  這樣的情況又維持了一陣子,眾人一致認為,不能再這樣下去了!

  「小蘋臉色很蒼白耶!」

  「對呀,以前都紅紅嫩嫩的,像顆甜蕷果,讓人好想一口咬下去的說。」柯嘉銘感嘆附和。

  「有什么辦法?我勸過N次了,她又不聽。」剛好和她同班的小臻更無奈。

  「她個性太好強了啦!」

  「這件事追根究柢,都是因為小孟。」鐘劭勤一語道出徵結。

  「這不能怪小孟,他們本來就愛鬥嘴了,她會那么認真也是大家始料未及的啊!」

  鐘劭動睨了眼小柔。「沒人怪他,妳不用那么急。我只是在想,既然問題在他身上,誰要去跟小孟說一聲?只要他去道個歉,應該就沒事了。」

  「以小孟的個性,很難吧?」尤其要他向小蘋道歉,更是打死都辦不到。

  不過,最後鐘劭勤還是去試了。

  江孟擎聽完,嗤哼一聲。「她?節食?是少吃一顆蘋果和白開水吧?」搶她的食物像要她的命,她會節食?了不起就是由三個排骨便當改成兩個。

  「不,是只吃一顆蘋果和白開水。」鐘劭勤表情堅定,重復一次。

  表情怔了怔。「你唬爛我?」怎么可能!吃東西是她人生的第二樂趣耶!

  「是真的,你沒發現,她這陣子很少和我們在一起了嗎?」

  「一點都沒發現。」哼哼,難怪最近耳根子清靜許多,陽光燦爛許多,呼吸的空氣變新鮮了,原來是少了礙眼的視覺虐待。

  難怪,難怪!難怪美好得……渾身不對勁。

  鐘劭勤又加強補充了些小蘋的近況,他眉心不自覺蹙了下。「她在發什么神經?」

  「你忘記自己說過的話了?小蘋可當真得很,她說非要減到四十五公斤,讓你吞回那些話不可。」

  真的假的?這丫頭玩真的?

  「所以我才會想……小孟,你去向她道個歉好了,不然這樣下去,她會把身體弄壞掉……」

  「辦不到!」想也沒想,冷冷拒絕。

  「小孟!你就有風度點嘛,大男人的,幹么和她們小女生計較?」

  「哼哼,沒門兒!」她強悍時可不像小女生,示弱一次,這輩子都別想在她面前抬得起頭了,她休想用這招要他認輸。

  「小孟——」

  「沒得商量!」好笑了,嘴巴長在她身上,愛吃不吃她家的事,與他何幹?「與其在這裏煩我,怎么不去敲開她白癡的腦袋瓜,看看裏頭都裝了什么?」

  「你就不怕她因為你那些話,賠掉健康?」

  轉身欲走的步伐頓了下,江孟擎硬生生丟回一句:「那也是她自找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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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陽光燦燦。

  通常這時候,總有一道束著馬尾的活潑身影穿梭其中,有時,會踩著籃球,很大姊頭架勢地對他下戰帖,來場鬥牛。

  這樣的景象,很久不見了。

  籃球在手中單調轉動,顯得寂寞。

  「學長,來打球啊,就差你一個了!」球場上,學弟吆喝著樹蔭下的他。

  「不了,你們打吧!」他淡淡回絕,沒有對手,意興也闌珊。

  不曉得哪裏冒出了這么一句:「咦?你們家小蘋果呢?好久沒看見她,修身養性去啦?」

  跑跑跳跳,沒一刻靜得下來的她,兩頰總是泛著運動後的健康紅暈,像顆熟透的甜蘋果,一群人常愛這么戲稱她。

  「大概在讀書吧!」他隨口說。

  「喲,閉關苦讀耶!」

  他扯唇,沒回應。

  「唉呀,這不是她的個性,叫她別ㄍ 了啦,考差就考差了嘛,她又不是那么重成績的人,這樣一點都不像她。」

  江孟擎一震,丟下手中拋玩的球,大步往教室走去。

  走到一半,又調轉方向,往後操場走去。四處張望幾下,沒見到教官,俐落地翻墻出學校。

  二十分鐘後,再度回到校門,一口氣爬上四樓。

  高三了,正式課程其實不多。大致都著重在總復習、考試、自習等。這節課是自習,教室只有少數幾個人還在埋頭做垂死掙扎。

  「男人婆!」他看見她面前擺著英文課本,嘴上喃喃自語,煩躁地直抓頭發,最後虛軟地賴趴在桌上,裝死不動。

  他三兩步跨過,走到她身後。「沒聽見我叫妳?」

  「我幹么要理你?」連頭都懶得抬。

  「喂,象話點行不行?要死不活的,妳屍體啊?」食指戳了戳她後背。

  「滾開啦!」沒心情和他鬥。

  這沒精打彩的樣子,看了真不習慣。

  他還是習慣那個活力十足,隨便點個火,就會像爆竹一樣炸來炸去的男人婆,無時無刻像顆熱情洋溢的小太陽。

  「聽說妳努力減肥來討我歡心?」

  「誰討你歡心了?臭美!」立刻由桌上彈跳起來。這簡直比千古奇案竇娥冤還冤,老天怎么還不降個六月飛雪下來,直接埋掉她算了?

  「想要我注意妳就說嘛,幹么用這種方法。不過很遺憾,我對男人婆沒多大興趣,妳就是把自己餓死了,我還是不會喜歡妳的。」

  「白癡啊!我都說不是了,你聽不懂人話嗎?」白目,存心逼她發火。

  「那不然就是用絕食來向我抗議了?」他淡哼,表情充滿不屑。「使這種暗招妳丟不丟臉啊,鬥不贏我就用這招,存心讓我成為眾矢之的。」

  「我、我才不是……」她有些氣虛。

  「妳不是已經讓一群人來指責我了嗎?適時扮弱者果然好用,看來我也該找機會西施捧心一下……」

  
「我說我沒有,你聾了嗎?士可殺,不可辱,這道理你懂不懂?我只是不但讓你看扁,想證明……想證明,我不是像你說的這么一無是處而已……」

  「如果是這樣的話……」他笑哼。「我早就看扁妳了,所以不必白費工夫了,不管妳再怎么做都一樣。」

  「你!」她氣結。空蕩蕩的胃被他一氣,又是一陣頭昏眼花。

  唉,好懷念她的蝦仁炒飯、廣東粥、燒臘飯、排骨便當……

  「白癡!」他沒好氣地瞪她,手中提的塑膠袋扔向她。「喏!吃不完的,賞給妳了。」

  「咦?」她微訝。

  轉身走了兩步,又停下來。「我從沒說過妳一無是處。」

  也就是說,他承認她還是有可取之處嘍?

  她張口正要說什么——

  「至少出去時,不必擔心廚餘沒人處理。」冷不防冒出一句。

  表情僵住,她差點失手把手中的便當砸出去。

  她存在的唯一價值,竟然只是「活動式ㄆ 桶」?

  天殺的混帳!

  正要衝出去追殺他。手中袋子傳來的香味阻止了她的動作。

  是她最愛吃的燒臘飯耶!

  看了看手上,再看看他離去的方向——他,是在向她低頭嗎?說不出道歉的話,只好拐著彎,要她停止無聊的減肥計劃?

  又或者,其實是因為最近沒人處理剩菜而苦惱,要她繼續當他們的「活動式廚餘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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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好吧,她承認,沒有美食的日子簡直是黑白的,先前只是賭一口氣而已,現在有了臺階,也就順理成章地爬下來了。

  不過,經他這一激,倒真的安安分分捧起書本。

  其實,她並不笨,那樣敏捷的反應、犀利的口齒,能笨到哪裏去?更別提她還有個聰明得不得了的資優生老爸,才智沒遺傳個十分也有七分。

  她只是沒花太多心思在讀書上而已,一天到晚跑得不見人影,要地安安靜靜坐下來讀書,簡直要她的命。

  現在既然書讀了,就沒理由半途而廢,好歹撈一所能看的學校來蹲。

  以她的個性,一旦要認真做一件事情,就會全力以赴,而她的努力,也反映在成績上。

  老娘看到她的成績單後,猛揉眼睛,鬼吼鬼叫:「言仲夏。你快來,你女兒鬼附身了……」

  怎么會有這種父母?女兒成績突飛猛進,只會用那種「妳撞邪了」的眼光看人。

  最不象話的還是江孟擎!

  「怎么作的弊?教一下,我數學快被當了。」

  嘖,什么作弊!人家她行得正、坐得端,每一分都拿得光明正大好嗎?這顆心術不正的豬腦!

  下一個學期,她決定參加課後輔導。住的地方離學校最近的江孟擎,被眾人委以重任,擔負接送她返家的責任。

  記得那時,他極力排拒,抗議道:「為什么是我?不幹!」

  「難道你要讓小蘋自己等公車?那班公車色狼很多耶!我上次就被摸過大腿。」上課時還好,學生居多,可是等過了上、下課人潮,就色老頭一堆。

  被小臻堵了一記,阿勤趕著去打工,阿銘忙泡妞……看起來好像他最閒。

  算他倒楣了,不然還能怎樣?

  他們感情依然極差。見了面仍然免不了戰上幾回合,不過,再怎么樣他還是會每天下課時,認命在校門口等她。

  有時,他喊說肚子餓,會先繞路去吃些點心,才送她回家。

  拜他所賜,她才知道,原來小小的高雄,還有這么多美食,以前都不知道。

  吃著美味的肉羹面,她順口問:「你也常帶小柔來嗎?」

  一口面含在嘴裏。「不要以為全世界的人都跟妳一樣貪吃。」

  喂,今天喊餓的人又不是她!

  他常帶她逛不同的夜市,她發下豪語,等大考完,找一天狀況良好時,六個人約一約,要來徵服六合夜市,從第一攤吃到最後一攤,沒吃到吐不準回家。

  夜市人群推擠時,有時被吃了兩把豆腐,她正準備將那只鹹豬手扭下來喂狗時,他已經先隔開人群,護住她。

  這就是小柔要地看的,小孟的好、小孟的騎士精神嗎?

  他的貼心,會在不經意時展現!雖然大多時候還是很惡劣。

  有一次,她接到園中同學的求助電話,說想和男朋友分手,因為對方疑心病極重,老是懷疑她劈腿,又有暴力傾向,她再也忍受不了了。

  只怪當初年紀小、不懂事,被愛衝昏了頭,不顧一切蹺家隨他走。現在後悔莫及,對方卻不肯放她走,甚至以暴力威脅。

  以言子蘋的個性,看不慣這種事,當下一聽便答應兩肋插刀,過去幫她搬家,遠離那個死男人。對方要是敢太囂張,她扁死他!

  無巧不巧,江孟擎在這當口打電話給她,聽到這頭激烈的爭執聲,問明原由後,二話不說放下手邊的事,以最快速度趕來。

  最後,那個死男人是江孟擎解決掉的,整個人被揍成爛泥癱在地上哀。

  事後,江孟擎很生氣。

  「言子蘋,妳是白癡嗎?居然一個人就這樣跑來了,如果他耍起狠來,妳有沒有想過會有什么後果?一個女人家跟男人爭什么強、鬥什么狠!」

  「女人又怎樣?在你來之前,他也被我揍了好幾拳!」居然瞧不起女人,這頭大男人主義的沙豬!

  「那是他還不夠爛!女人天生就是居弱勢,男人蠻勁一來,妳拳頭再硬都擋不了!」他很火大!這女人腦袋塞草包嗎?

  「喝!居然瞧不起女人,你還不是女人生的!」

  「就因為我是女人生的,所以我知道男人要是夠壞,不一定得靠拳頭才能佔上風。」她是也打算生幾個嗎?

  聽懂他的隱喻,她臉色爆紅,不曉得是窘紅還是氣紅。「你思想好臟!」

  「是妳太豬腦!」天真!空有一股傻勁和義氣,卻不會動動腦袋。「就算不使下流手段,妳就那么有自信嗎?今天妳遇到的是那只三腳貓,換作別人呢?」

  「真要打起架來,我不見得輸給男人!」她不服氣。

  「是嗎?要不要單挑!」他卷起袖子。

  「單挑就單挑。我怕你啊!」

  這一架,打得驚天動地,誰也沒留情。

  最後,兩人都挂了彩,誰也沒討到便宜。

  好吧,他承認她打起架來強悍不輸男人,但這依然不代表他會認同她膽大妄為、衝動無知的行事作風。

  什么騎士精神,她收回!他根本不把她當女人看,出拳毫不留情,她懷疑他在報老鼠冤,她骨頭快散了!

  各有各的想法與立場,這一架打完,他們正式進入冷戰期。見面完全當作不認識,用鼻孔打招呼。

  眾人見他們氣氛鬧得僵,趁期中考剛考完,學校放了一個禮拜的春假,計劃出去玩幾天,畢竟——出來玩心情好、氣氛佳,誰還擺得出臭臉?那些小恩小怨的,玩一玩、鬧一鬧,就一笑置之了咩!

  他們真的是這樣想的,但是——

  沒有人料想得到,這一趟旅遊,會在每一個人心裏,造成多大的化學作用,也為他們之間曖昧的情感氛圍,埋下更劇烈的衝擊——

  從此,再也回不去最原始的純粹。

他們計劃由南到北,玩個一圈回來。這就是所謂的年少輕狂吧,反正興之所至,走到哪,玩到哪;玩到哪,就吃到哪。

  出發的第一天,他們來到墾丁。

  在城市裏住久了,大自然的美格外吸引著年輕的心,去親近、喜愛。

  來到這裏,他們敞開心胸,盡情地笑、盡情地玩、盡情地揮灑青春,譜寫一頁最純真無偽的年少歲月,記錄青春軌跡。

  只是,當大夥兒盡情笑鬧,玩在一起時,唯有江孟擎與言子蘋,碰在一起仍會不約而同地別開臉,沒給對方好臉色,不知道的人,還以為他們有多重的深仇大恨呢!

  當天,他們預計投宿墾丁青年活動中心,又不曉得是誰,說了一句:「後面的夕陽很美。」

  於是,一行人沿著「據說」全長只需步行二十五分鐘的濱海公園,去看那「據說」很美的落日。

  走到一半,小臻和小柔大呼吃不消,尤其是嬌柔纖細的小柔,要她越過這大大小小的石頭實在是件吃力的事,更別提後半段還有蜿蜒小路。

  三個大男生率先走在前頭,如願等到夕陽美景,索性找了顆大石頭,面向一大片海景,觀賞海天一色。

  男生都各帶了一臺數位相機,這時全都拿出來猛拍。

  阿銘和阿勤都拿來拍他們的互動比較多,而那個無聊的江某人,則是執著於拍攝風景照,懶得浪費任何一張記憶卡空間來容納他們。

  言子蘋看見淺灘有貝殼,興奮地告訴她們,小臻二話不說,卷起褲管就跟著下去。

  
「小柔,妳要不要一起來?」玩水玩得不亦樂乎,小臻不忘回頭熱情邀約。

  「不好吧?有點危險耶。」

  「哦,那好吧。」考量到小柔體質弱,不能勉強。

  「哇!還有寄居蟹耶!」言子蘋驚喜地叫,伸出並攏的手掌。「小柔,給妳!」

  吳韻柔看得好心動。「小蘋,我可以下去嗎?」

  「嗯……」考慮了一下。「好吧。但是妳自己要小心哦,有事喊我一聲。」

  「好。」她淺淺笑開,在言子蘋的攙扶下,小心翼翼踩著一顆顆石頭下來。

  「喂,妳們看!我找到紫色的貝殼!」掌心裏,淡紫色的貝殼,在夕陽餘暉下,映照出淺淺光暈。

  「真的耶,好漂亮哦。」吳韻柔驚嘆。「小蘋,妳真幸運。」

  「幸運?」

  「對呀,這種紫色的貝殼很難找呢。」

  「啊所以咧?」

  「妳沒聽說過嗎?如果能找到紫色的貝殼,就能帶來幸福哦。真好,小蘋以後一定很幸福。」小柔感嘆道,一臉欣羨。

  一個貝殼就能帶來幸福?哪門子的無稽之談啊!

  言子蘋不以為意,笑笑對小柔說:「妳想要,給妳。」

  「我?」

  「對呀,我們是好朋友咩,妳喜歡的,就給妳。」一派瀟灑,移放到她掌心,沒有絲毫猶豫。

  「真的……可以嗎?」

  「嗯。希望它真的可以給妳帶來幸運哦!」小柔身體不好,如果一個小小的貝殼,能夠為她帶來聿福,她由衷希望小柔快樂。

  「這裏有好多寄居蟹,我們抓幾只回去養!」一轉眼,又開開心心地繼續尋寶去了。

  「等等我,小蘋,我也來幫忙找。」

  「慢點、慢點,妳自己小心!」這裏好多突起的大小石頭,一不小心就會絆倒。

  「蘋,妳別走那么快——啊!」一聲突兀的驚呼,中斷未完的話。

  言子蘋回身,見她在水面上掙扎,心下一驚,想趕過去她身邊,太過倉促,絆到一顆小石頭,跌坐在水裏。

  她不曾稍做停留,迅速爬起來,和小臻同時趕到。

  「有沒有怎樣?」兩人合力扶起她。

  「咳、咳咳!」因為太過緊張,吃了好幾口的水,聲音虛弱。「我……我腳好痛。」

  另一頭的男生,也發現到她們這邊的異狀了,三兩步奔來。「發生什么事了?」

  「那個……小柔……好像受傷了……」小臻慌了,她也慌了,想辦法先將小柔抱上去——

  「妳不要碰她!」江孟擎怒吼,吼傻了她。

  「現在還不曉得她傷到哪裏,妳任意移動她,是想讓她傷得更嚴重是不是!」

  「我……」她被罵得啞口無言。

  江孟擎看都不看她,目光集中在受傷的人身上。「小柔,妳現在哪裏不舒服?」

  「腳……好像被東西刺到……」

  「好,沒關係。我下去抱妳上來,妳不要動。」在阿勤和阿銘的幫忙下,終於將一身溼透的小柔抱了上來。

  「好、好冷……」輕弱顫抖的聲音,拉來江孟擎的目光。

  淹入口鼻的水,驚恐無助的感覺……她其實很怕,眼淚不停地掉。

  江孟擎檢視完傷口。脫了外套披在她身上,而她攀住他,心慌地直哭泣。

  「不要哭,小柔。」張手攬抱住她,輕聲安撫她的情緒,同時,一把怒火自胸腔燒旺起來,抬眼瞪向另一頭呆立的人兒。

  「這下妳滿意了吧?言子蘋,我實在會被妳氣死!」

  突然被這么一吼,她愣愣地忘了回嘴。

  「妳總是這樣,任性、衝動、一意孤行。是,妳愛逞能,妳了不起!但是妳以為人人都和妳一樣嗎?妳要找死,我再也不想管了,但是請不要拖別人作陪!」

  不再多看她一眼,抱起情緒不穩的小柔,快步住回程走。

  所有人全心係著受傷的小柔,快步跟在身後,徒留下她,傻傻呆立原地。

  愣愣地,愣愣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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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問了當地的居民,找到診所,打了一針破傷風,忙了大半個晚上,總算稍稍穩定下來。

  小柔體弱,稍後又發起高燒,把一夥人嚇壞了,又是一陣人仰馬翻。

  屋裏頭逐漸安靜下來了,她一個人,怔怔然坐在門外的階梯上,夏日的晚風,夾雜著海水的氣味吹來,在這半鄉村的平房建築中,其實是一大享受,但是,她心頭空空的,很空,很空。

  空到——想找些什么塞滿它,但是它原先裝了什么?她卻不知道;遺落了什么?也不知道。

  很奇怪的感覺。

  她應該是難過的吧?可是她哭不出來,從小就不愛哭,再難過也不會哭的。

  她沒有辦法像小柔一樣哭出來。

  「還在介意小孟的話?」身後傳來鐘劭勤的聲音,在她身旁坐了下來。

  她盯著天上的星星,不回答。

  「妳別理他啦,他在借題發揮啦。」在場的明明還有小臻,怎么就只針對她?

  言子蘋苦笑。「因為,確實是我帶頭的沒錯啊。」江孟擎太了解她了,什么餿主意,從來都是她起的頭,小臻和小柔一向只是被慫恿著依從她而已。

  她沒有從一開始就堅持不讓小柔下水,是事實。

  她只顧著貪玩,沒照顧好同伴,也是事實。

  她沒有顧慮到同伴的狀況和她是不同的,更是事實。

  如果她從一開始就不下去可能造成危險的地方,別引誘她們,今天什么事都不會發生。

  江孟擎……沒有罵錯。

  「妳想太多了。大家都那么大了,自己的事,就該為自己負責,不關妳的事。」似乎也看穿了她的想法,鐘劭勤輕聲安慰。

  「是嗎?那為什么……」只有他,看見她的心情;只有他,這么說?

  江孟擎那么生氣,因為她讓小柔受傷……

  「小柔體質弱,大家比較擔心她也是人之常情,妳不要想太多。」

  「你以為我在吃她的醋?不高興大家注意力都只在她身上?」不,不是這樣的,她知道不是……

  她和大家一樣擔心小柔,只是……

  心底一股說不出的沉悶,江孟擎的指責,讓她好難過。

  她真的,一無是處,只會惹禍?

  鐘劭勤捏捏她的鼻子。「誰敢亂講!我們家小蘋蘋才不是那么小氣的人呢。」

  言子蘋抬眼看他。那么簡單的一句話,此時此刻,卻像一股暖流,淺淺地,溫暖地。

  「好了,出來玩就別拘泥那些不愉快的事了,笑一個。」

  「嗯。」她扯唇,淺淺笑了,半靠著他,同看星空。

  穩定下來的小柔,沉沉睡去。松了口氣,推開房門的江孟擎,邁出的步伐頓住,沉默凝視著那雙在月光下並肩倚偎的身影——

  許久、許久,他無聲收回步伐,退回房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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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接下來的行程中,江孟擎和言子蘋之間的氣氛更為僵冷。

  半生病狀態的小柔身體較弱,大家對她也比平時更為關注,擔心她有些小狀況沒人察覺,於是,江孟擎理所當然地被委以重任。

  小柔對他濃烈的信賴、依戀,有眼睛的人都看得出來。

  也因為這樣,他與言子蘋之間,能夠有的互動更加少到不能再少,相處氣氛降到冰點。

  最後兩天的假期,他們停留在花蓮。

  花東這一帶,別的沒有,就山鄉、水多,自然景觀多。

  他們夜宿在山間的一處民宿。

  民宿的老板娘為人十分親切和善,不僅飲食起居關照到無微不至,更熱心介紹他們哪裏有好吃、好玩的。

  值得一提的是,老板娘還告訴他們一則很有趣的傳言。

  山上,有一棵情人樹。

  為什么叫情人樹呢?因為一對有情人,只要真心相愛,並且誠心誠意向那棵樹的守護神許願,然後將心鏈戴在身上,鑰匙則挂在樹上,只要你們有緣,樹神會指引那個女孩找到正確的鑰匙,開啟心鎖哦。

  聽完後,江孟擎第一個反應便是——業者想出來的賺錢花招!

  不過其他人看起來興致高昂。

  「小孟,玩玩看好嗎?」坐在身旁的小柔,扯了扯他衣袖。

  阿銘和小臻更是不用說,早健步如飛地買來了銀制心煉,小倆口當是培養情趣。

  他不置可否,點了下頭。

  管它是真是假,這遊戲聽起來很有趣,更何況那小巧的心形項鏈,設計得還滿細致精巧的,於是也就陪著他們玩了。

  越過山澗、山的另一端,爬了將近一個小時的山路,他幾乎以為要走到山的最深處。當那株老樹出現在眼前時,他原先的戲謔與不以為然一掃而空。

  也許是對大自然的敬畏,也或許是受那則傳說的影響,他輕撫斑駁的樹皮,心中忍不住想,如果這株樹,真有所謂的神奇魔力,那么,它將會為他帶來什么呢?

  取出紅線,正欲綁上鑰匙——

  他幹么要這么聽話,說綁這裏就綁這裏?

  真正的有緣,不是刻意綁在這棵樹上等人來找,即使不綁在這裏,只要心靈相通,在哪裏都能尋得到。

  他退開一步,挑了株最高的樹,身手俐落地爬了上去,紅線一頭係住鑰匙,另一端纏了一圈,勾挂在枝葉間。

  鐘劭勤看到他的舉動,笑斥:「江孟擎,你整人啊!」綁那么高,拿得到才有鬼。

  小孟跳下樹,仰首望向高處,淡淡銀光閃動,淺笑。「有心,自然拿得到。」

  怕只怕,無心。

  
「是啊,有心,就拿得到。」綁好鑰匙,阿勤和阿銘退開身,一起看滿樹燦亮隨風擺蕩。

  春假期間,出遊的人不少,喜歡這個浪漫遊戲的人也不少,樹上起碼綁了十幾支鑰匙,不必像小孟那樣刁難,要在這當中找到屬於他們的,就已經很不容易了!

  「不知道!小蘋找不找得到……」

  近似自言的低喃傳入耳際,江孟擎側眸一瞥,無言地,望向滿樹銀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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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曉得是誰,提議要去夜遊,獲得一致的認同。

  當天晚上,拎了三支手電筒,一行六人就往山裏去。

  為什么是三支,不是六支呢?

  問這話的人,就太不了解人性了!若不這樣,怎么適時制造一些驚險氣氛,讓男生有機會獻殷勤兼一親芳澤呢?

  一路上,小臻緊挨著阿銘,而白目阿銘則會不期然地制造些小狀況來嚇嚇她,惹得小臻驚呼連連,嬌瞋地捶打他,同時,卻也靠他更近,小倆口相依相偎,打情罵俏好不甜蜜。

  「他們感情真好。」在他們身後的小柔一臉欣羨,鼓起勇氣,羞澀又嬌怯地——握住近在咫尺的那只手。

  江孟擎微訝,看了她一眼,指尖微動,最後仍是什么也沒做。

  阿勤和小蘋跟在最後,有一搭、沒一搭地聊著天。

  不曉得過了多久,最前頭的阿銘調戲佳人調戲得不亦樂乎,突然冒出一句:「喂,我們一人講一個自己聽過、自認最恐怖的鬼故事好不好?」

  就是這句話,讓江孟擎察覺不對勁。

  某個女人,天不怕、地不怕,膽子比誰都大,偏偏怕鬼怕得要死,他笑謔她虧心事做太多——

  如果她在,定會驚斥一聲:「你很變態耶!」

  然而,身後靜悄悄的。

  猛然回身——「小蘋呢?」

  身後的阿勤愣了下。「剛剛跑去小臻那裏了啊。」

  前頭的小臻更困惑。「她說什么夜遊好無聊,一點都不刺激,過來跟我討了一包乖乖,然後我就沒注意了,我以為她回去你們那裏了。」

  小柔提供微薄訊息。「她剛剛是有在我旁邊吃餅幹,還問我要不要吃,但是……」她所有的心思,只記得她鼓起勇氣握住心儀男人的手。一顆心怦怦直跳,其他什么都注意不了了……

  「很好,你們的意思是,沒有人知道她什么時候失蹤的?」江孟擎聲音一沉,臉色難看得緊。

  「小孟——」阿勤張口想說什么。

  「鐘劭勤!你到底怎么看人的,居然連小蘋不見了都不曉得!」

  小孟脾氣不算差,雖然常被小蘋撩撥火氣,但卻從來沒有對他們生氣過,見他發火,所有人都呆住了。

  「我……」阿勤被指責得無言。

  「你們兩個,只顧著打情罵俏,有誰記得她!」

  阿銘被罵得莫名其妙,見女友委屈地低下頭,他忍不住咕噥:「你自己還不是一樣……」

  「對!所以我們每一個人都該打,包括我!」他重重吐了口氣。「全部待在這裏不要動,我回頭去找她。」

  江孟擎率先轉頭,一面拿起手機撥號——

  手機在身後三公尺響起,他回頭瞪著小臻的背包。

  「別、別這樣瞪我……她稍早去玩水,手機寄放在我這裏,還沒拿回去。」她怯怯地道。小孟的眼神好嚇人啊!

  頹敗地垂下肩,他已經無力再多說一句話,一轉身,大步往回程尋去。

  「孟——」背影迅速消失在黑暗中,小柔怔然。

  他發現了嗎?驚覺小蘋失蹤時,他反應比任何人都要強烈,深刻到掩不住的情緒,那最自然、最無法作個的真實情緒……

  「小孟一時情急,別介意。」阿勤拍拍她,輕聲道。

  「嗯。」輕斂眼眸。掩去那抹淡淡的失落、淡淡的惶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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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蘋、小蘋——」時間一點一滴地流逝,內心的焦慮也一點一滴加深,再找不到她……

  他無法克制腦中泛濫的各種想象,每一種都讓他力持的冷靜與自制逼向潰決邊緣。

  「小蘋,妳聽到就回我一聲!」他扯著嗓門喊,沿著來時路往回尋。

  前頭遇到岔路,他想了下,憑著直覺往右走。

  他喊得聲音快啞了,手電筒微弱的光芒映照在暗沈的夜裏,做著徒勞無功的搜尋。

  是誰說要夜遊的?這餿主意糟透了!

  那男人婆看似膽子比熊膽還大,但事實上,她膽小得很!隨便嚇唬她兩句,就嚇得頻頻發抖,沒見過這么怕鬼的女人,改天真的要逼問看看,她是不是做過什么傷天害理、謀財又害命的事情……

  她有一張愛笑的臉,陽光下兩頰紅撲撲地,每次都好想捏上兩把,所以他總是喜歡惹她生氣,看她鼓著紅紅腮幫子的模樣。

  那一雙黑白分明的清亮雙眼,幹凈得沒有任何雜質,單純得藏不住心事,一看就知道是個沒有心機的笨女人。

  看到食物時,飛撲過去的速度,饑渴得像餓了她一百年一樣,如果她對男人飛撲的速度有這么積極就好了,那就不會到現在還留著發霉,依他看,她這輩子想推銷出去,恐怕是兇多吉少了,世上哪個男人有那么好的胃口?

  她開心時,會笑,像是恨不得把快樂散播給全世界;她不開心時,還是會笑,有時覺得她像白癡一樣,沒見過這么愛笑的女人,他懷疑她到底有沒有知覺神經?

  還有、還有……平時不想見她,她礙眼地晃來晃去,盡想些小人招數暗算他,現在真的想看見她時……

  「男人婆!妳到底在哪裏!」他火大了,用盡肺部的空氣大吼。

  可惡!這個惹人厭煩的女人到底去哪裏了?!她再不滾出來,就別怪他不客氣了——

  「吵——死了。你就不能叫好聽一點嗎?」輕輕的音量,由樹底下傳來。

  「妳——」手電筒移照過去,她就縮在樹底下,抱著腳,一副他驚擾她好眠的樣子。

  「妳白癡啊!一個人坐在這裏發什么呆?」最好別告訴他,她愛困了,在這裏睡美容覺!龜兔賽跑的故事可不是讓她拿來這樣玩的!

  「我累了,坐下來休息一下不行哦?」她悶哼,沒忘記他們還在冷戰。

  好極了。她大小姐累了,所以坐下來休息,他倒像個白癡一樣,緊張到差點腦中風!

  一把無名火燒起,他一把揪住她手臂。「言子蘋,妳這個——」啞掉。兩道清淚來不及隱藏,月光下那雙漾著水光的眸子,晶亮剔透。

  「我、我只是有點累、休息一下下而已,真的……」手背胡亂抹著淚,像要掩飾什么,透著委屈卻又孩子氣,惹人……心憐。

  「笨蛋!妳哭什么啊!」出乎意料,他動作粗魯地一把拉來她,抱在懷中。「我一定會找到妳,有什么好怕的!」

  「我不怕、我才沒有怕……」她不哭的,真的,她不是嬌弱的小柔,男人婆是不哭的。揪著他胸前的衣服,眼淚一顆又一顆不聽話地往下掉。

  一個人待在暗暗沉沉的夜裏,好無助,又好害怕,不知道該往哪裏走,想著他們什么時候才會發現她失蹤了,她不是需要時時呵護的小柔,沒人會認為她也有無助害怕的時候,心疼焦慮地尋來……

  他們只會在找到她時說:「笨蛋,都這么大的人,跟著走都會跟丟……」

  「沒事了啦,不要再哭了。」嘴上淡哼,拍撫她的動作,卻好溫柔。

  乘機報復,偷拿他的衣服擦眼淚鼻水,見他沒發火,甚至沒太大反應,她有些意外。

  他甚至幫她擦掉眼角沒抹幹的殘淚。「妳跟不上我們,可以喊一聲啊!幹么不講?」

  她張了張口,又閉上。

  「我吃完乖乖,肚子還是好餓,又忙著偷吃大家帶出來準備野外露營的糧食,一只雞腿啃完,就後知後覺地發現大家都不見了……」她低噥,愈說愈小聲。這么丟臉的事,一定要她說出來啊!

  他瞪她,很用力、很用力地瞪!

  實在是……笨得找不到任何一個中國字形容!想罵她,也找不到任何一個足以擔當大任的中國字……最後居然笑了出來。

  是啊,這就是她,不這么天兵,她也不叫言子蘋了!

  「現在吃飽了,可以走了吧?大家快擔心死了。」他伸手拉她。

  「等——啊!」極細微的輕呼,但他聽見了。

  「怎么了?」

  「沒、沒啊!」

  「再說一遍?」他斜眼瞧她。

  「沒——好啦,我腳痛啦!」她不甘願地吐實。

  他蹲下身,二話不說,脫了她的鞋。

  「喂——」

  「妳給我坐好!腳伸出來!」一個口令,一個動作,抓來她的腳放在曲起的腿上,嘴上忍不住咕噥:「嘖,妳在鞋子裏偷腌鹹魚啊?不知道幾天沒洗了,味道真重。」

  「……」

  脫掉襪子,驚覺非同小可,腳踝腫得可以。「這什么時候的事?」

  「……」

  「妳給我大聲點!小家碧玉不適合妳。」

  「……墾丁那天啦!」

  也就是說,足足有三天了。

  「妳怎么不早講?!」

  「我要怎么講?」大家注意力都放在小柔身上,沒人察覺到,她也就覺得……沒必要講了。

  想起他那時的態度……確實,換作是他,也打死不會說。

  難道……她就撐著隱隱作痛的腳,一路強顏歡笑,陪眾人打屁笑鬧?

  是她隱藏得太天衣無縫,還是他們太忽略她了?竟然沒半個人察覺,今天要不是她走散了……

  他一愣,恍然明白。她會走散,是因為腳痛,跟不上他們的關係吧?可是她卻不說,咬著牙硬撐……

  「妳這個……」笨女人!他氣悶道:「以後有什么事,坦白告訴我行不行?我又不會笑妳。」

  真討厭她這種個性!開心也笑,不開心也笑,像是怕會為誰帶來困擾一樣,一再地隱藏自己,搞不懂是善解人意還是覺得自己太渺小……

  「你在求我嗎?」

  「是啊。我求妳告訴我,行不行呢?女王!」他淡哼。

  「你幹么突然對我這么好?」怪怪的耶!

  「因為我決定採納妳先前的建議,對妳好一點,等一下先姦後殺愧疚感才不會那么重!」他沒好氣地。

  打開背包,翻出一條軟膏。

  「哇,好像小叮當的百寶袋哦!」到目前為止,他們缺的東西,他好像沒有拿不出來的。

  他丟了記白眼。「男人和女人最大的不同是,女人的包包裏面,塞的永遠是鏡子、口紅、瓶瓶罐罐的化粧品;而男人帶的,是食物、水、瓶瓶罐罐的急救用品。」

  她聳聳肩,不反駁。反正罵到的人又不是她,她出門從來不用化粧品。

  盯視他專注推揉的側臉,坦白說,她很驚訝找到她的人會是他。他們不是還在冷戰中嗎?那他幹么要那么急著來找她呢?當時,她真真切切感受到他的擔憂和關懷。

  說實話,那一刻心裏真是感動得亂七八糟。

  「好了,起來走走看。」

  她穿回鞋襪.試著踩了踩地。「好一些了耶。」

  「嗯哼。」他撈起手機撥打,告知同伴已經找到人,約好了碰面地點後挂斷電話。

  「走吧,我背妳。」

  言子蘋瞪著他的背,像是突然不認識它。「你!開玩笑的吧?」

  「誰跟妳開玩笑!妳腳受傷,我不背妳妳要怎么走?」

  「我、我可以——」

  「等妳好了,愛怎么走都沒人管妳,現在,乖乖給我上來,不要讓我說第三遍。」

  他態度極為堅決,既然他都這樣講了,那還跟他客氣什么?

  大大方方趴了上去,還喬好最舒服的姿勢,下巴抵靠在他肩上。

  沒想到,這人也有關心她、照顧她的時候,他的體貼一向只對小柔,她還以為,他只會跟她打架兼大小聲呢!

  今天這么反常,害她感動得要死。

  「其實,我們這樣不吵架,感覺還不賴耶。」忽然想不起來,以前為什么堅持要和他對立。

  他沒好氣地回她:「是誰愛跟我吵的?」

  「喝!別把責任全推給我,是誰一副賤嘴臉,逼我和他卯上的?」

  「停!今天休戰。」

  「好啊。」欣然同意,懶懶地又趴回他肩上。

  一向都不是那塊當林黛玉的料,遺傳了母親俐落大方的行事作風,從來沒想過要依賴誰或向誰求助,有時,真的忘記自己也是女孩子,忘記——那種被人保護、照顧的感覺。

  難怪他叫她不要那么逞強,原來偶爾當一下女孩子,有人可以靠是這么好的一件事。

  靠在這裏的感覺——好舒服。

  認識這么久了,她和他。好像還不曾這般親密過,透過相貼的肌膚,感受到彼此的溫度,這令她無比安心,甚至覺得,她可以全然信賴,什么都不去擔心,把一切交給他就好——

  雙臂圈著他,舒舒服服枕算著他的肩頭,咕嚷道:「我以為,你只有對小柔才會這樣,沒想到你也有對我好的時候。」

  他突然靜了下來。

  兩人都沒再開口說話,沉默地走了一段路,他才緩慢地說:「小柔身體比較差,所以我會多關照些。我不希望,我們這些人當中,有誰出事,妳懂嗎?」

  他,在向她解釋?

  還是,這其中隱含道歉成分?

  「你,幹么跟我說這個啊!」

  「……只是,不希望妳想太多。」

  不希望她……想太多?!

  規律的心跳漏了一拍,心跳微微紊亂。

  那所以——你並不喜歡小柔,是這樣的意思嗎?

  這句話,差點要衝口而出。

  「小孟!」不遠處傳來呼喊,那句話硬生生吞了回去。

  江孟擎放她下來,回頭等著一行人朝他們走來。

  「小蘋,妳有沒有怎樣?」

  「怎么會突然脫隊?」

  「妳突然不見,把大家嚇死了。」

  一個接一個的問句砸來,她忙著應付。

  「我看大家也沒興致夜遊了,先回去再說吧!」江孟擎出聲解救她,兩人交換了心照不宣的一眼,他懂,她不想讓人知道的那一面。

  這道無聲的眼神交流,小柔,沒有遺漏。

  呼吸一窒,搖搖欲墜的身體向前傾跌,離她最近的江孟擎張手,及時接住。「不舒服嗎?小柔?」

  「我、我……」

  「算了,先回去。」雙臂無法松開,他為難地看向另一頭。

  幾乎在同時,言子蘋扯開燦爛無比的笑容。「走嘍,回去吃東西,我肚子好餓。」

  扶住阿勤的手臂,一蹦一跳跑在最前頭,不著痕跡地將腳傷掩飾過去。

  看向懷中的女孩,心思卻不自覺地,被前頭的身影拉得好遠、好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