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8-03-12 23:39:44靜與寶貝鳥

完美鑲鑚男人

烈陽高照,郵差循著同事上回帶領的路線,騎進幽靜的區域。

  一段路程過後,映入眼簾的,先是南邊公園百花齊放的美景,再來是迎接外界的整潔林道,末了放眼看去,便是一棟棟占地龐大且設有前庭後院的別墅,一個無數人嚮往居住的豪華住宅區。

  儘管之前已來過一次,還是不得不教人對著這豪華境地,發出驚歎之聲。

  難怪外界的人會說這大莊寸土寸金,想必能住進這豪華區域,絕非等閒之輩。

  郵差騎著載滿諸多郵件的重型機車,以純熟的技術迅速投遞信件,當他打算繼續催油門往前投遞下一家時,一名長髮及腰的女子,突然由房子裏頭沖出來,氣喘吁吁地愕視著他。

  「都投進去了?」女子口吻明顯不安。

  郵差兩眼直盯著站在門口那名五官好看的女性,隨即左右瞧了瞧,確定她是對自己發問後,才回應:「小姐,妳問的是信件嗎?」

  「不然你認為我跟郵差先生有什麼話題好聊?」她垮下臉,彷佛在驚愕中又接收到詭異的問題。

  郵差豎起拇指表示贊同她理性的回應,接著大聲恭賀:「有妳的信唷!」

  秀容頓時刷白,往信箱湊近瞧著,完全高興不起來。「收信人是不是姓區?」

  「區小姐,我第一次送這裏的郵件,很高興認識妳。」郵差笑咧嘴,愉悅地瞧著清秀好看的她,遞送郵件的疲憊也隨之消失。

  「我姓侯,侯靜華。」

  「啥?!」郵差變臉怪叫,一時搞不清狀況。

  郵差傻愣愣的模樣,令她不禁垂首長歎,「你果然送錯了……」

  「這裏不是3號嗎?」

  「8號。」侯靜華拍拍紅磚牆上的住家地址,暗示他仔細去看。

  「號碼的另半邊,前幾天被這裏的孩子用深藍色的油漆塗掉了,沒仔細看的人,就會以為是3號。」

  「號碼好象真有些怪怪的。」郵差被點解過後,立刻捶打機車龍頭發洩,「我剛剛也覺得號碼不太自然。」

  「也覺得?」侯靜華震驚重複。「可郵差大哥你還是投了啊!對面是單號,這邊是雙號,按照慣例,你投完6號,過來就應該是投8號!」

  郵差朝天一吼,比她還無奈。「小姐妳嘛幫幫忙。臺灣地址亂象早在八百年前就已經是傳統中的傳統了!身為郵差先生的我,必須去遵守這個傳統對號投遞,叫我按照慣例,我會死!」

  郵差忽然爆發的長期怨念,教侯靜華沉下臉,極度懊惱,「那要我怎麼辦?」

  「妳怎麼可以問我這麼低能的問題?」郵差一臉震驚。

  侯靜華聞言張大嘴,瞪著他,挪挪腳,按捺住一腳踹過去的衝動。

  郵差等不到有默契的回應,再次無奈朝天一吼:「給妳打敗。來,郵差哥哥教妳。」

  他格外正經地對她比出兩根手指,「兩個動作,聽好,先進屋裏去拿出信箱鑰匙,再打開信箱取出信件,然後開心尖叫說:喔耶!哥哥你好棒。」

  此番建議,令秀容上的肅殺之氣更加濃厚。

  郵差見那張好看的臉蛋比之前更臭,趕緊掩住笑不停的嘴,戰戰兢兢地問:「不喜歡那樣?」

  「信箱鑰匙平時就放在門口的花盆裏,前天卻被這裏的小孩丟掉了。」侯靜華才剛解釋完,腦子即刻浮現當天自己為了追他們,竟然跑了一圈規模龐大的住宅區的情景——

  那天,累得她半死卻抓不到人不說,還得在後面聽那兩個小鬼亂叫:歐巴桑打小孩、歐巴桑腿太短……

  「這裏的小孩是跟妳有仇嗎?」

  「那是因為我經常趕他們家的狗。」

  「妳好沒愛心,連狗也欺負。」

  「我從來不欺負動物,我只是趕走而已,因為那兩隻狗……」侯靜華看一下停靠在門口旁邊的轎車,頓了一頓。

  反正又不是第一次被人誤會她缺乏動物愛,解不解釋都無所謂了。

  「總之呢,要麻煩你下次投遞時,直接幫我把信越過牆丟進來,門牌的問題,過幾天就會有人過來處理。」

  「那3號姓區的那一間也要麻煩妳自己去拿信。」郵差扭頭朝著比其他樓房大兩倍的豪宅看去,心裏猛猜測,有本事住在這裏的,家境絕對極佳,那麼住那一棟規模最大、設計最出色搶眼的豪宅裏的人,肯定更是不同凡響——

  「你幹嘛把我的信投到區先生那邊去?」侯靜華聲音突然失控而尖銳揚高。

  郵差傻傻的笑,後又覺得怪怪的,馬上捶胸暴吼:「妳以為我喜歡玩啊」

  侯靜華僅抿著朱唇,見郵差幾近崩潰的表情,好生尷尬,垂首不語。

  老天在折磨她嗎?投到哪家都好辦事,偏偏給她投到那間豪宅去!

  每回遇到老酷著俊臉對人的他,總是連打招呼的勇氣都沒有,更何況是去找他拿信。

  再說,她追趕狗的行為曾被他撞見過一次,搞不好他回到家見到她的信,就直接把信丟到垃圾桶,以懲罰她這缺乏動物愛的女人。

  「侯小姐,我有個建議妳聽聽。進屋去找支鐵絲,上面纏幾圈雙面膠,然後去那個什麼區先生的信箱,把信黏出來。」

  「這有效嗎?」侯靜華嘴巴雖發出疑問,眼眸已快一步流露希望。

  「只要寄信人沒發神經裝鐵片,哥哥給妳掛保證,亂有效的。」

  侯靜華神情遽地轉為喜悅,手剛伸出去,預備握住他的手說出感謝詞,但看著他驕傲的模樣就覺得不太對勁。

  「這位大哥……為什麼你會知道這方法?」

  郵差得意仰首,「因為哥哥我常投錯信呀!」

  才會促使偉大點子的誕生!帥吧?傑克。

  郵差憨笑完,瞧見侯靜華笑顏不再,沒心情等她讚美他太神奇,馬上倒抽一口氣,背脊發涼,手腕使勁,催加油門,先沖出個八百公尺再講。

  侯靜華上前追了兩步,對著摩托車溜之大吉的方向跳腳尖叫:「在外面最好別告訴人家你是郵差!」

  氣……

  侯靜華跺了跺腳後,認為此時不是詛咒郵差的時候,還有更重要的事得做——她得趕快拿到請調結果的通知才行。

  轉身跑進屋子,才翻了兩層櫃子,她便輕易地找出鐵絲,但雙面膠怎麼找就是找不到。

  
花了五分鐘之後,她開始怨恨書局離家太遠,更埋怨自己為什麼選在上班天休假,導致按了兩邊住戶的門鈴都沒人應。

  就在她即將絕望之際,門口走過一個頭戴漁夫帽的老人。

  「管叔!」她等不及考慮該不該叫這老人幫忙,聲音就已喊了出去。

  照理說,一般住戶有事請管理員解決是常理,但換成皇林山莊的住戶,能避開這管理員就會儘量避開,無奈,此刻,他是她第一時間見到的活物。

  「聽見了。」管叔朗聲響應,繼續往前走。

  侯靜華見他沒停下腳步,奔到門口,再大聲喊:「管——叔!」

  「我聽見了。」他仍舊往前走。

  「那你為什麼不停下來?」侯靜華心頭開始發寒。

  「有人規定聽見有人叫就一定要停嗎?我是有個性的。」

  當下,侯靜華內心出現叛逆的聲音:去踹這老頭,快!

  下一秒,卒仔的因數掩蓋了所有邪念,要她順從五十多歲外加空手道黑帶的老人。

  「那算了,管叔你忙你的,我自己想辦法。」

  一說罷,管叔就沒有個性的掉頭回來。

  「靜華!」他大手用力按住她的肩膀,表情嚴肅地說道:「做人不可以這麼沒耐性,妳應該持之以恆繼續叫下去,用妳的真誠感動我的固執,說不定我就會停下來。」

  此番教導聽完,侯靜華那清秀的臉蛋立刻刷白。

  倘若要花上三十分鐘才能化解他的固執,那麼她相信拿這時間去買卷雙面膠,絕對綽綽有餘。

  「管叔,不好意思,我趕著做一件事,等解決了我再回頭找你好嗎?」侯靜華對這個外表看似慈祥,卻被皇林山莊住戶視為惡魔的老人苦笑。

  「妳才不會回頭找我。因為我感覺到妳預備要欺騙一個老人家。」

  「……」亂講!她只不過是選擇欺騙一尊惡魔。

  「難道妳不需要我幫忙了?」

  「你沒說要幫我啊!」

  「妳真傻,我現在幫。」

  「那你有沒有雙面膠?」侯靜華驚喜,語氣充斥著期盼。

  「妳豬啊!文具行就有了。」

  希望維持不到一秒就破滅。她兩手沮喪一攤,「沒關係的,管叔,我自己去買。」

  「不用!給我五分鐘,我去幫妳借。」管叔開始他的詭異堅持。

  「大家都在上班不是嗎?我剛剛按了關家跟任家,沒人在。」

  「『區皇集團』的幹部今天有一個沒上班,我去借。妳先進屋去,等等我就來。」

  是的,這個皇林山莊居住的全是「區皇集團」的高級幹部。

  皇林山莊是一個亞洲數一數二的大公司所擁有的貴族住宅,外傳這是區皇對於其功臣的獎賞,有能力住進這裏的,不是區皇的重量級主管,就是主管中同是豪門出身的親戚,包括眼前的管叔。

  管叔不但是區皇集團的警衛室主任,以及企畫部經理關立威的乾爹,還外加是對面那棟白色別墅主人的舅舅!

  將這裏身分尊貴的住戶和設計豪華的別墅結合一起,就成了外頭人的夢,一個只能待在平凡人腦子裏空想的美夢。

  可儘管皇林山莊與區皇集團再怎麼引人遐想,跟她侯靜華卻是一點關係也沒有。

  她之所以出現在這裏,只不過是她四阿姨二十年前選中個一個家境富裕的男人,嫁入豪門做少奶奶,十年前成為區皇總公司借貸部經理夫人,兩年前姨丈又再度展現令人欽佩的工作能力,讓四姨成為新加坡分公司代理總經理夫人,而她便暫時扛下替四姨顧家的重任,由一個月八千的大套房遷到凡人們的夢境——皇林山莊。

  在一般人的夢境裏,皇林山莊的管理大隊應該會十分嚴苛,沒有詳細資料,絕不讓一般人隨意進入,可現實中,管理員管叔會將他對神明的虔誠,發揮在皇林入口中央的牌子上——「慶天公誕辰,通行無阻」。

  在夢境裏,富有人家的子女初入社會得到的工作,鐵定是仰賴背景獲取高階職位,可現實中,隔壁關家的女兒十分熱中她的書局店長身分;區皇總經理的表妹莫寶莉,排斥用百萬跑車來追風,反而喜愛用五十西西小綿羊的速度去傢俱行上班。

  唯一不打破傳統夢幻的,是華麗的歐式別墅,以及他們多數人與生俱來的獨特氣息,再加上教人看上一眼就難以忘懷的英俊臉孔、秀麗五官。

  而裏頭最符合夢幻的人物,就是住在對面那棟白色別墅的主人。

  他像風一樣乍來乍去,神秘得緊,一張好看的臉,在她記憶中總是嚴肅著。

  不過,那如衣架子般的頎長身材,加上完美帶些冷酷的容顏,又使其舉手投足,無時無刻都極具魅力得讓攝影師想捕捉下來。

  事實上,前陣子無意間瞧見他躺在花園的搖椅上沉睡,她第一個念頭就是躲在二樓拍下這畫面,以滿足她對這鄰居的好奇心……

  想及此,侯靜華回神過來,發現自己站在櫃子旁準備二度找尋文具,可是腦子裝的不是雙面膠還存不存在,居然莫名的全是住在對面的男人!

  她在幹嘛呢?怎麼好端端讓一個毫無交集的男人,取代此刻雙面膠對她的重要性?

  「雙面膠……」侯靜華不願多想,索性拋開矛盾,雙手再度重演翻箱倒櫃的動作。不是她不信任管叔,只是不想錯過第一時間尋獲它的希望。

  倘使她知道雙面膠有一天會成為她生活上極為重要的角色,那她肯定會毫不吝惜的買下一整箱擺在家裏,絕不是花了十塊錢用過一次,就將之列為破碎記憶裏的一員。

  三十秒後,梳粧檯被她翻得慘不忍睹,她跑下樓,決定到樓下櫃子重新翻找一次。

  剛經過電話,響亮的鈴聲就攔下她慌忙的身子,一聲接一聲地催促她必須立刻接聽。

  她悶哼一聲,手迅速一伸——

  她接起,劈頭就丟下一句:「沒空。」

  「沒空還接電話?」同事百欣納悶。

  「那我掛了。」侯靜華也挺乾脆。

  「喂!」百欣大叫抗議。「妳躲債啊妳!」

  「我在找東西。」

  「樂透頭獎的彩券」電話那端傳來百欣爽翻天的歡呼。

  「妳除了這個就沒別的可重視?認真講。」侯靜華歎道。蹲下身,打開客廳桌子附設的抽屜,尋不著,便坐下來,稍作休息。

  「有,怕妳中了獎會沒人性到不分我幾百萬。」百欣認真講。

  「我指的是請調工作。」侯靜華眼珠子朝天一瞪,方才的神經郵差幾乎要將她的理智炸個粉碎,接下來若再跟百欣聊個十分鐘,她會瘋掉!

  「妳真的去跟總公司申請調職?還不都是做餐廳經理,由東邊調到西邊,薪水是有差嗎?還是妳發覺那一家公子少爺特多?」

  「離家近,這理由我跟妳提過了,我希望休息時間可以回家。」梁百欣這健忘女人,除了樂透開獎日,她大概什麼都記不住!

  提及此,侯靜華顯得有些無力。

  「早上我打電話到總公司找人事部的游經理,秘書說他請了三天事假沒辦法聯繫,還說請調方面有了大變動,要我收到後,如果有異議一定得馬上回復。這到底怎麼回事?好象就算我沒申請調動,總公司也有這打算……」語猶未了,她深鎖眉頭。

  「公司資金出現了小危機,陽河企業就出資收購了我們的廣告公司還有中部的飯店,所以人事上當然會有更動,尤其是你們連鎖餐廳。誰叫當初有機會回總公司妳不要,不知哪根筋斷掉,突然很享受當個餐廳小經理,荷包蛋也沒見妳煎過幾個!」

  侯靜華沉默。以前她和百欣是最佳夥伴,時常享受上司的讚揚以及同仁對她們欽佩的掌聲,若不是一次商品宣傳失策,氣到總經理準備拿人開刀,或許,她現在擔心的就不是料理能否博得更好的口碑,亦不會接受安定過日也是福的想法。

  回想那時幾位專員唯恐工作不保,一致將責任歸咎到她身上,還說她年紀輕輕能力驚人,要再爬上高薪位子絕非難事,希望她能體諒他們這群有家庭,且職位還得花上七八年才能辛苦拚來的老員工。

  怎知,她最後作的決定所得到的報償,即是兩個月前,那幾人大搖大擺地來西餐廳,吩咐她這經理如何為他們這群高薪人士送上最好的料理,同時還以笑聲回報她當初離開總公司的落寞,以恭喜她這稱職餐廳經理來遺忘兩年前對他們的體諒。

  也難怪百欣不想正視這問題,總當是她想遠離勾心鬥角的場所罷了。

  其實,即便工作上沒有了百欣這夥伴,生活上還能有她這好知己,她也就很滿足——

  「妳是神遊到十八層地獄去了嗎」百欣失去耐性,猛敲話筒。

  強勁的敲擊聲,硬生生將她從兩年前的回憶中喚回來,「妳剛剛說什麼?我沒聽清楚。」

  「我想說——」

  侯靜華耳朵倏地豎起,隨著門鈴聲大作往大門看去,然後急忙對百欣說:「等會打給妳!」語畢,不管彼端的咆哮,毫不遲疑地掛斷電話,三步作兩步的趕到門口開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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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打開門,侯靜華就見管叔站在門口。

  「拿去。」管叔將雙面膠遞給她,其懶洋洋的神態和她之前的慌亂成了強烈的對比。

  侯靜華接過雙面膠,看著眼前的怪老人,忽然覺得他頭頂著光環,下凡普渡眾生,感動得要人命。

  她以為管叔把東西給她後會立刻走人,哪料他手臂環抱,大開雙腳,同站衛兵似地站在她家門口。

  侯靜華雙手交握,極度心虛地低著頭。「管叔……嗯,你可以去忙你的,我用完就會拿到警衛室還你。」

  「我沒差,妳也不用去警衛室,因為我準備去區皇接中班。」管叔大伸懶腰,且行且言,一步一步走向自己的住宅。

  中班?

  侯靜華聞言大怔。

 
 記得秘書說,今天中午以前一定要給他回應,否則就按照信函上的內容做人事更動,而現在都快中午了……

  不能再拖了!

  她伸長脖子,眼珠子鬼祟溜轉,確定管叔走進屋後,掏出先前折入口袋的鐵絲,按照郵差的建議,以笨拙的方式做出成品。

  隨即,她像小偷一般來到對面大門的信箱旁。

  好死不死的,良心竟然選在這時活動筋骨,加深她的罪惡感,拚命叫喚著:這樣做是不對的!

  可是,她取的是自己的信,不算偷;而屋子主人也無法在這時幫她忙,才會逼得她不得不出此下策。偉大的良心,這一切絕非主子所願,事後她鐵定會向屋主坦承今天的罪行,現在就暫時睜隻眼閉只眼,放過她一馬吧……

  經幾番自我安撫後,她咽了咽口水,一邊顫抖著手,一邊將纏繞上數圈雙面膠的鐵絲放進信箱。

  過了三分鐘,她想對自己遲鈍的手指跳腳。

  因為每回好不容易沾到信件,眼見即將來到信箱口等她索取時,它又害羞地喀一聲躲進幽暗的信箱去!

  擦掉手心裏因緊張而冒出的冷汗,用力深呼吸,添加信心,再試一次,不意外的,信箱依舊希望她再度光臨,把受盡羞辱的她整得好想去撞壁……

  天哪!如果她知道有朝一日,要做這麼愚蠢的事,她會一生出來就去學。

  「唉……我實在看不下去了。」

  身後突然出現的聲音,讓侯靜華雙肩猛地作顫,跟著緩緩轉動幾近僵硬的頸子,愕視著管叔很想捶她的無奈表情。

  「管、管叔,我……」

  「姑娘,幫幫忙,妳是挖信,不是撈魚,不要這麼粗魯。」

  侯靜華站在一旁,羞愧地咬一咬下唇,「我不是來偷信……」

  管叔神色忽然詭異地鎖定犯案工具,「兩邊號碼給湯副理的兩個小鬼對改,猜也知一定是新郵差投錯信。他們兩個小鬼是想害他們老爹丟工作嗎?哪不好畫,畫這棟。」

  侯靜華猛點頭。管叔的體諒與信任,此時此刻宛如強效鎮定劑,化解了她內心的大半罪惡感,亦讓激烈跳動許久的心臟恢復正常跳動,最後松了一口氣。

  「我想玩。」

  「欸?」侯靜華還沒弄仔細他剛才說的話,管叔就已奪走她手中的鐵絲。

  「我沒玩過這個。」

  侯靜華正想抗議這不是撈魚而是挖信,突然出現在信箱口的信封,讓她立刻選擇安靜,期盼它別再掉下去……

  啪!果不其然。

  侯靜華對老人家苦笑,給予「沒關係,我相信你可以」的表情。

  管叔為之發出挫敗的悶哼,然後氣運丹田,集中注意力——

  「再來!」

  一次,兩次,三次,四次,管叔突然起肖,猛踹停在旁邊的保時捷。

  月眉不解深蹙,「那是關經理的車啊……」好無辜。

  管叔發洩過後,心情舒坦,呼吸慢慢變得平順,使得身旁的侯靜華也莫名因管叔的冷靜,而有成功在即的濃厚感覺。

  「看見了!看見了!」侯靜華緊張地緊緊揪著衣角。

  管叔嘴唇緊閉,霍地,右手一個使勁,左手再以迅雷之速抽出信封!

  臺灣新英雄因此誕生了!

  「管叔……」侯靜華摀著嘴,感動得不知該對他說什麼。

  「我們成功了……」管叔高舉雙手,想感謝他的家人及朋友,以及上天賜予他驚人的專業能力,沒有他們,就沒有今天的管台生!

  末了,兩人既興奮又感動地相互擁抱,只差頒獎人與獎盃一座。

  「靜華,快拆信看看裏面內容。」

  「好。」侯靜華也不敢多耽擱一秒,拆開信件,快速端詳裏頭的內容。

  「怎樣?」管叔輕聲關切。

  侯靜華先是展露粲然的笑容,再重重歎走一整天的憂慮。

  「裏面的調動跟我期望的一樣,我不用去找經理秘書商議了。管叔,你真是我的貴人!」

  「改天請我吃飯就好。」歐吉桑被誇獎到暈陶陶,得意的不得了。

  「一定。」侯靜華瞧瞧另一個功臣,「謝謝管叔幫我借來雙面膠。」

  「小意思,別跟管叔這麼客氣。」

  侯靜華笑而不答。想想自己以前或許真的不瞭解管叔,才會認為他性格古怪到令人隨時面臨崩潰,現在看來,他的笑容不是眾人說的邪惡,而是慈祥,他的不按牌理出牌不是眾人指的喜歡唱反調,而是隨性。

  管叔是個超級大好人!

  「雙面膠我幫妳還。」

  侯靜華眨眨眼,心裏充滿萬分感激,怎好讓他這慈祥的老人家為她這晚輩再走一趟。

  「不不不,你趕著去公司接班,這個我自己拿去還,也好順道謝謝人家。」

  她話猶未了,便見白色雙面膠以拋物線方式,飛進面前這棟別墅裏頭去。

  「管叔你丟什麼」侯靜華驚愕地倒抽一口氣,以為自己眼花。

  他為什麼把雙面膠丟進區克軒的豪宅?

  天!感覺好恐怖……

  接下來,管叔以吼叫的方式告訴她,這絕對不是恐怖——

  「克——軒——侯小姐說謝謝你的雙面膠!」

管叔興高采烈地鬼叫完,豪宅二樓的落地窗前,便出現一名身材宛如衣架子、五官極致俊美的男人--區克軒。

  侯靜華張大嘴,仰望著他不慍不怒的俊顏,完全嚇傻了。

  區克軒一手插入口袋,一手持著正等他審閱的重要文件,頎長身子迷人微傾,任夏日涼風吹拂其柔軟的黑髮,此般畫面相信任何女性撞見了,都會為之瘋狂,唯獨目前飽受驚嚇的侯靜華例外。

  只因那一雙深邃的黑眸,正鎖定自己,教她在驚駭的氛圍裏,又莫名多承受一股令她思緒紊亂的難為情。

  「克軒,東西我丟進去了,有空你自己到花園找找!」

  區克軒沉默頷首,視線卻依舊停在侯靜華身上。

  侯靜華按住莫名悶熱的胸口,聽見自己的心跳正為他強烈的鼓動著。

  她搞不清楚他的視線是含著不悅,還是存有嘲諷,只希望他開口說說話,別讓她無所適從。

  天知道,他那雙黑眸有著懾人的魔力,能使羞愧的罪犯,莫名其妙的臉紅暈眩……

  但侯靜華想都沒想到,她會從無法解釋的滾燙天際,瞬間墜入她一開始設想好的地獄火場。

  樓臺上的英俊男人進去了?一句話都沒說,就這麼進去了……

  這是不是表示自己連解釋的機會都沒有,就被定罪了?!

  一想适才那透過瞳孔進入內心的出色身影,她就莫名覺得這罪名背負得實在沉重,壓得她的心頭很不好受。

  不,她不能承受這種冤屈……

  「來不及了,我要去接班囉。」管叔若無其事的轉身走開。

  一隻白皙的小手急切地抓住他,「共犯!不能走。」

  「妳叫誰?」

  「你!管共犯。」別名惡魔。

  「誣賴一個心地善良的老人,是會被天打雷劈的。」管叔正色提醒。

  「我被劈過了!」侯靜華說得咬牙切齒。

  「真的假的?」他驚訝瞠目。

  「被一個五十歲的歐吉桑害的!」

  「好惡毒,一大把年紀還要害人。」

  「你才知!」悅耳的聲音因此變調,用吼的。

  侯靜華瞄陽臺一眼,擔心吵到裏面的人做事,馬上壓低音量,「管叔,你為什麼故意不告訴我區先生在家?」

  「都跟妳說有一個幹部沒上班,哪來的故意?」

  侯靜華聽了差點岔了氣,「區皇集團的副總裁什麼時候變成幹部?」

  「他還有個上司總裁大哥在美國分公司,嚴格說來,他是幹部,控金ㄟ。」

  「但,在臺灣,他就是區皇的老闆。你怎麼可以騙我?最起碼你發現我偷……不對,你發現我挖信時,就該告訴我區先生在家,但你沒有,你故意的。」

  「我看妳挖得這麼全神貫注,以為妳想在頹廢的陰暗社會裏,喚起童年的刺激,哪來故意?而且最後還不是逼我陪妳一起挖。」對老人家而言,這真是夠犧牲的了。

  「從頭到尾都是你自己想玩!」這罪名她寧可撞牆去死,也不要承擔。

  「好啦!我勉強接受妳的汙蠛,但我擔心妳將來會有報應,初一記得去拜拜跟神明懺悔。」

  「我幹嘛拜?!」侯靜華快崩潰,不明白自己何時變得罪孽深重。

  「我要去上班了。」

  「好好好,我去拜神懺悔……」說話的同時,侯靜華再度抓住管叔的衣袂,心想,剛才忘記管叔向來不吃硬的,那就來軟的--

  「請您幫忙花五分鐘,陪我找他解釋清楚。我知道自己是清白的沒用,因為在區先生看來,有可能已經把我歸類成污點鄰居了。」

  「可以是可以。但是,想想常常沒愛心的追趕湯副理的兩條大狗,想想前天又跟湯家的兩個小鬼頭在山莊裏跑馬拉松,想想剛剛還污蔑我這善良老人家,相信我,結算起來,妳真的不差這污點。」

  侯靜華怔了怔,一股冤枉氣流團團圍繞住她。

  是啊!這裏除了跟她談得來的關立美和莫寶莉知道其中的原因,有很多人都懷疑她以前吃過狗肉。

  這些誤會她從沒在意過,為什麼偏偏特別介意區克軒的想法?

  她有差這污點嗎?還是就因為這件事扯上了他?

  其實,他工作忙碌,一星期見不到他出來活動兩次,彼此也沒什麼交談機會,第一,身分不凡的他沒時間;第二,她沒信心認為他對平凡的她有什麼好奇感,兩個相加起來就叫作沒緣分,所以絕不可能會有聽到他說她是追狗大隊的一天。

  沒差沒差,無關痛癢,他不在乎,她便不在乎。

  但當她回神過來,才知,她的手已聽從她的介意去按下門鈴鍵,彷佛告訴自己,這因意外產生的交談機會,她根本不想錯失。

  可是,緊接著,膽小的因數立即竄上來大叫快溜--

  「哪位?」才剛抬起一腳,低沉的聲音便由對講機傳出來,不准她落跑。

  「我……我……」侯靜華聽著略微陌生卻又低沉好聽到不行的聲音,四肢竟然異常僵硬,腦子不正常發暈,好象她是因為預備訪談國際巨星而緊張,導致不停吃螺絲。

  這男人,不僅俊酷的外表教人難以忘懷,竟連聲音都性感到令人渾身酥麻。

  「侯小姐。」

  她睜大眼,愕視對講機,對講機傳來的聲音,那口吻,是未曾置疑過的肯定,明白地顯露聲音的主人有著驚人的判斷力,以及無法用言語形容的自信。

  「是……是是……」不自然的回答,讓她羞憤得好想當場咬掉舌頭。

  等等,管叔咧?

  侯靜華回頭,看著管叔的背影驚呼:「你答應我的!」

  一個箭步,將準備開車走人的管叔,用力從車里拉出來。

  「竟然這樣對待一個老人家,妳這姑娘造的孽真夠深的!拜神都沒用!」

  侯靜華一見他說話的方向,驚得倒抽一口氣,「不要朝對講機說!」

  她已夠擔心該怎麼化去自己在區克軒心中的污點,現在還得唯恐他認為她是個不懂善待老人的壞女人。

  更糟的是,這只害她下十八地獄的魔鬼,正是他舅舅。

  欺負動物、欺負小孩、欺負他舅舅……啊--她為什麼還不去撞壁?

  突然間,她有股說不出原因的衝動,想對他解釋所有的事情。

  她不欺負動物,因為她比誰都有動物愛;也不欺負小孩,事實上是小孩時常欺負她跑不動:更不會欺負他舅舅,全皇林都知道,沒被他間接害死是佛祖有庇佑!

  
侯靜華忍住想躲回床上埋頭藏羞的念頭,努力整理出她覺得正常的語氣,「真的很抱歉,區先生,我想我必須為自己剛才的行為跟你做個解釋。」

  彼端沉默,嚇得侯靜華以為他掛線了。

  「區先生?區--」

  「我在聽。」

  她松了一口氣,「不知道我有沒有打擾到您?」

  「妳已經打擾了整整十分鐘。」他淡道。

  彼端的語氣沒有一絲憤怒,卻直接得讓人啞口無言。

  侯靜華仔細去分析他話裏頭的字眼--

  嗚,好想哭!這表示在她跟管叔搞他的信箱,兩人又叫又跳的期間,他就已經知道了……

  哇啊!臺灣恥辱二人組。

  「對不起,我無心的。」她尷尬喟歎,頓生一走了之的念頭。其實早猜出對方會有冷漠回應,但就是硬要被潑到冷水,才肯相信心頭涼透的滋味並不好受。

  驀地,別墅大門發出喀的一聲。

  很顯然的,屋內的主人已按下按鈕,解去反鎖功能。

  侯靜華為之一怔,不會吧……他居然讓她進去了?那個她一直覺得酷酷的區克軒,竟准允她進入區宅?

  管叔也為之張大嘴,看到鬼……他竟然會給她進去?那個除非是商討開會事宜,否則絕不歡迎外人的克軒,竟破例同意讓她進去?

  「管叔,你先請。」侯靜華沒忘記這禮貌,畢竟他算是區家半個主人。

  管叔拉拉漁夫帽,依言走在前頭。

  一般別墅花園,第一處經過的都是瑰麗花朵,唯獨區宅全是一片綠色植物,舍去浪漫氣息,突顯男性的陽剛味道。

  其實也沒什麼可意外的,在一般人的觀念裏,男人厭惡花朵多過巧克力,男人對跑車保養期的記性,永遠好過對女人生日的記性。

  當雙腳踩踏在紅磚道上,一步一步邁向即將與區克軒面對面的大門,她心頭不由自主地悸動著……

  管叔伸手抓住門把,扭動推開之後,睇她一眼。

  「姑娘,妳是進去懺悔的,沒必要這麼興奮。」

  「誰說的?」她反應超大,還不知不覺地紅了臉。

  管叔停一秒。

  「小明說的。」鬼才知這裏還有「誰」。

  「……」姑娘一頭霧水。

  站在門口前,管叔望定浮現兩朵紅暈的瓜子臉,似笑非笑地輕聲詢問:「想好第一句話要講什麼了嗎?」

  猛然被丟一個問題,令三魂七魄猶未全數歸來的她,只能點頭回應。

  管叔發現羞赧的蘋果紅已蔓延到其耳珠時,不住發出一聲驚歎,「嗯嗯,我明白妳看到克軒後,第一句話想講什麼了。」說完,他還驕傲冷笑。

  魂魄回竅,終於完全清楚管叔方才的問題。「講什麼?」

  管叔含情脈脈地看著她,「區老闆,其實我喜歡你很久了。」

  「不要開玩笑!我第一句怎麼會講這種話!」臺灣版驚聲尖叫上演。

  管叔倒也相當鎮定。「我只說妳『想』講,並沒說妳『會』講。不過依妳只會欺負老人家的個性,我看准妳也不會承認什麼。」

  「我什麼時候欺負你了?!」她冤枉地猛跺腳。

  「就在我要妳承認妳喜歡克軒的時候,因為拒絕相信我神准的判斷力,然後就對我這老人家大小聲。現在不只初一,連十五妳也要去拜神懺悔妳的不誠實。」

  「又拜?你哪里神准啊?」

  「不然妳現在承認,否則哪天就別驚訝自己給雷劈。」

  有個女人覺得自己快爆炸了。「何必驚訝?在你身邊遲早會被劈習慣。」

  靜了一下,侯靜華覺得沒轍,打算直接走進去後,卻發覺自己的身體竟隨著敏感問題而不尋常發燙,一張氣呼呼的臉,遽地替換成難為情的表情,內心更不可思議的開始為這問題痛苦掙扎。

  「我很肯定妳已經開始假想,克軒會不會娶妳做老婆。」

  再驚。她猛然轉過身,「管神准,請不要胡亂替我設想!我們連開始都沒有!我覺得我現在該擔心的是怎麼跟他道歉。」

  侯靜華因此而思緒大亂。每想像一次那俊臉會有什麼表情時,就得經一次不明氣團穿過心扉,熨燙其最深之處的折磨。

  她不知道自己何時會瘋,但再給他亂判斷下去,她肯定無法恢復理智。

  「主動已經不是男人的專利,自動自發並不可恥。」管叔如是道。

  侯靜華做兩下深呼吸,決定讓這老人家清楚,別對天壤之隔的兩人抱太大的好奇心。

  「好吧,管叔,你認為如果我當著他的面告訴他:『區先生,其實我從以前就喜歡上你,有時半夜起來發現你還在辦公,自己就會打開電視,讓重播連續劇陪我一起等你忙完;你喜歡白色,其實我也知道,因為常看到你穿白色運動服晨跑,事實上,我曾試著去養成跟你一樣有晨跑的習慣,沒想到才第一天,我不僅一千公尺跑不到,還搞丟了爸爸送的二十歲生日項鏈……」

  言於此,她震驚地停止敍述,這才曉得自己為他做過的蠢事還真不少。

  愚蠢的她先給予自己一個苦笑。「你想他聽完這些,會有什麼反應?」

  管叔目光隨意掃向侯靜華身後敞開的大門,表情驚愕,「很認真的看著妳,沒講話。」

  「當然,他一定覺得這女人是個花癡!」她再乾笑,此次多了些許苦澀。「又如果,我希望一個禮拜每天都花一個小時來打掃他房子以表達歉意,並且晚上請他吃飯,你想他會不會接受?」

  「他笑了……」管叔表情像是瞧見什麼美呆了的東西,看傻了眼。

  「當然,他一定會拒絕接受我這可笑的請求。」她聳聳肩,作個結尾,「那麼,你認為我還有必要當面對他說喜歡或不喜歡他嗎?」

  管叔十分贊同。「沒必要。」

  完美結束!

  「因為妳都已經說過了。」管叔伸出食指強調。

  侯靜華為之一怔,不知怎地,管叔的措辭令她毛骨悚然。

  「還是妳需要補充什麼,講講講--」管叔熱心地將她的身子轉向門口。

  一張極完美的俊臉,就這麼出現在她面前。

  「……」

  早晚要習慣的--

  雷公,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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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嬌小身子整了整坐姿,明亮的雙眸不時轉向某位雷公大使和--連談公事的嚴肅模樣都迷人得要命的區克軒。

  當兩人目光不小心對上,對方從容收回視線,泰然自若;她則像極了被逮到的罪犯一樣,心虛地縮起脖子,根本沒發覺,在自己恨不得拿桶水澆熄身上火燒般的溫度時,方才離去了的深邃目光,竟再度回到她身上,鎖定她紅得可愛的小臉蛋。

  「怎麼會有這麼多人投訴我?」管叔難以置信地快速翻閱手中的信件。「黎經理、潘秘書……連趙經理也有?副總裁,這個冤屈可大了。」

  「不冤。」星眸先一瞥沙發上坐立難安的侯靜華,再對親人敍述罪狀:「黎經理投訴你,是因為你認為廣告部門的風水好,就把濟公神像請到他的辦公室。」

  侯靜華咽咽唾液,覺得口好渴,悄悄看區克軒幾眼,掙扎著該不該對他開口要杯水喝--

  妳已經打擾了整整十分鐘。

  突然在耳際響起的這句話,揪著她的心頭,暗示她必須放棄喝水的渴望。

  打擾過一次,區先生沒生氣是人家有修養,若再打擾到第二次,就是嫌他不夠討厭自己。

  其實,她本來很擔心一旦進入區宅後,會羞愧得想上吊,可坐沒三分鐘,見害她被雷劈兩次的管叔遭受「上司」教訓,便忘了要挖洞藏羞,反而有幸災樂禍之嫌。

  「潘秘書會投訴你更是不冤,因為公司謠傳秘書室鬧鬼,前晚你便帶著三位師父到秘書室,開門就對加班中身穿白衣的潘秘書撒狗血。」區克軒這次瞧她望向廚房的癡癡表情,修長的大手一翻,合上文件。

  「那不是狗血,是日本雞血,很貴的溜!」

  「這不重要。」副總裁頗具威嚴地駁回。

  「第一個是神的旨意,第二個是無心之過,第三個絕對是冤枉我。」

  「一點也不。你對人家趙經理的太太灑了一身狗血,真相大白後,主任你不僅不內疚,還把所有問題歸咎在她的長相上。所以管主任,明天我會命令人事部安排你一星期的反省假期。」長身霍地站起,「主任,你清楚了沒?」

  客廳那端傳來噗哧憋笑聲。

  「清楚了!」好賭爛。

  「公事談完了。」區克軒宣告,同時卸下嚴肅的上司臉孔。

  「那現在就是私人的事了?」管叔卷起袖子,準備算帳。

  「是的,舅舅。」區克軒動作優雅地對管叔側一側頭,接著邁開修長的雙腿,走向似是等待審判而坐立難安的小女人。

  管叔大步跟上去,兩手一伸--

  「西瓜,拿二十萬來。」

  聞言,長腿一定,劍眉深鎖,似乎對話裏某個用詞很敏感。

  姑娘聽了杏眼圓睜。不是吧?社會果真是黑暗的,一粒西瓜要二十萬?

  「舅舅,一個月前我好象才捐過錢。」區克軒轉身,改路線回辦公桌簽下支票,並且自動加倍金額。

  「最近是金母娘娘家裏要整修,舅舅這次只讓你負責小金爐,沒讓你負責建蓋兩座神池、八支龍柱就是我客氣。你錢多,要講幾遍你才懂?經常捐錢,神明就會保佑你。昨天你從美國飛回來不也沒墜機?」

  「呃?」沙發那一方的女子突然有建議:「這應該是機長駕駛技術跟飛機保養良好的關係吧?」

  頓時,現場一片安靜,兩個男人不約而同地看向發言的侯靜華。

  見兩人的視線同時定在自己身上,侯靜華嘴角微微尷尬牽動。

  之前見管神准被區先生懲罰覺得好樂,可為什麼,反過來看到他被管叔叨念,她就忍不住想站在他這一邊幫他說話,而且還是脫口之後才發覺,自己對他的感覺愈來愈莫名其妙、愈來愈不單純……

  「當、當我沒講話好了。」侯靜華被瞧得不自在,一對上區克軒美麗的黑眸,好不容易才平靜的心跳,又再度作亂。

  「不,侯小姐說的有道理。」淺淺的笑容因她綻放,好不迷人。

  侯靜華整顆心瞬間暖和飛揚起來,不由自主地回給他含蓄的笑容。

  原來他懂得對人笑,而且還是這樣迷死人!

  老天爺,早知道他本人是這麼溫文儒雅好親近,她就不會傻傻地經常在二樓偷窺他,還躲躲藏藏的怕被他逮到!

  所以說,人不能只看外表就作定論,如果和皇林山莊另兩位同樣超級英俊的住戶比較起來,區克軒這鄰居,遠遠比經理關立威和總經理任家凱還更好相處呢!

  「哼。」敢質疑神明的偉大,厚伊死!「靜華,拿一萬來。」

  她猛然抬頭,想也不想劈頭就說:「我瘋啦?幹嘛要給你一萬?!」

  現場二度安靜。

  侯靜華說完,瞧某張俊顏略微訝異的表情,她便後悔得想拿刀悲情自捅。

  她竟然忘了管叔是他舅舅,還當著他的面吼他,最讓她想死的是,管叔居然對區克軒擺出極度無辜、委屈的表情,暗示親愛的舅舅慘遭欺侮!

  天……她怎麼失敗得老被他害……

  現在亡羊補牢應該還來得及吧?

  「嗯,管叔。」侯靜華試著做出最和善的微笑,可不做還好,一做臉上就有如打著石膏,十分僵硬痛苦。「我能不能請問您,為什麼您要跟我拿一萬?」

  「傻,當然是捐給神明做香油錢,不然怎麼消除妳數不清的罪孽?」

  道德的一角選在這時進出一句尚未被淨化的話:去踹這老頭,快!

  她好奇去偷瞄那看似平靜的完美臉孔,輕輕歎吐,繼續維持她的笑容。

  「管叔,我已經好幾年沒去廟裏了,也就是說,要是真的沒捐錢給神明,應該也--」

  管叔表現無所謂,揮揮手。「我明白、我明白。」

  侯靜華大鬆口氣,笑了笑。「那就好、那就好。」

  「其實,我一直很懂得體諒罪孽深重的信徒,對懺悔是如何的掙扎,放心,管叔我非常好說話,絕不會勉強妳做妳不願意做的事,絕對不會。」

  「一萬,我捐。」嗚嗚,遇上搶匪。

  心痛,這可是她當餐廳經理三分之一的薪水啊!

  原來平時自己讓座位給老人、幫老人家排隊買車票,都還能罪孽深重成這樣!

  一直保持靜默的區克軒,這回從衣服暗袋掏出皮夾,拿出數張千元大鈔,遞給管叔,「這是侯小姐的。」

  「區先生!不用了,我正打算現在回家拿給管叔--」她急忙站起來,一隻大手便搭在她肩膀上,不費吹灰之力地將她按回座位。

  暖人的手溫令侯靜華的肩膀不覺顫了一下。

  他的手修長好看得像極了天生就是彈鋼琴的料,而這美麗又不失男人強勁力道的手,竟就在她肩上……

  「舅舅他這時候趕著上班,妳留下來,別忘了我們有事要談。」

  侯靜華聽呆了。他的意思是……只有他們單獨相處?

  「舅舅,公事、私事都談完了,你可以先走了。」他笑容依舊,大手亦依舊放在小巧香肩上。

  「真的可以定了?西瓜。」管叔比之前更加輕鬆。

  俊臉突然難看緊繃。

  「是的。」快滾。

  侯靜華納悶地想著,管叔前後喊了兩次的西瓜,剛剛話題裏,好象沒討論西瓜價錢,他到底在叫什麼?難道說……

  管叔戴上他專用的漁夫帽,收好很貴的「戰利品」,旋身大步走人。

  等到理出頭緒來,侯靜華就按捺不住低下頭,摀著嘴偷笑。

  「侯小姐。」

  侯靜華來不及收回笑容,模樣出色的區克軒就已來到她面前。

  喔不!她怎麼只顧著去想西瓜的由來?她應該把時間用來留住管叔的!現在好了,留她一人接受審問。

  一想起她剛剛又多一個對他舅舅吼叫的現行罪,她就慌亂不已。

  「我猜想妳口渴了,先喝杯果汁。」說話的同時,人已前往吧台倒杯果汁。

  「謝謝……」他出奇精准的臆測,直教侯靜華為之驚愕。

  他好厲害!該說是他那雙美麗的眼眸有著驚人的觀察能力,還是該說他的腦子有卓越的洞悉能力?

  在她拿起杯子,似乎要一口氣喝光果汁時,他交疊起那羨煞無數男性的長腿,一手搭在椅背上,側頭以閒適愜意且優美的姿勢凝視著她,隨即更莫名地加深唇角的笑意。

  「我想妳應該知道我要跟妳談什麼。」區克軒語氣十分溫和。

  侯靜華嚇得差點噎到,不禁咳了兩聲,清清喉頭。

  「知、知道……」侯靜華緊張得舌頭打結。

  這女罪犯做的案子可多了。

  亂搞他信箱、質疑神明的神力、對他舅舅大吼大叫、前五秒還偷偷笑西瓜是不是跟他有關係……

  其實這些一併談都沒關係,但就是千萬千萬別找她談喜歡他的事--

  「妳喜歡我?」

  事實是,雷公和她有曖昧,才會一直劈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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