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5-02-25 03:46:01pqppq

文藝青年打手槍 #1

E小姐剛把新買的黑色短裙,送去給裁縫師傅修改長度。

為了消磨這段修改裙子的時間,她走進一家燈光稍嫌昏黃的咖啡館。在這間座位本來就不多的咖啡館裡,此時也只坐了兩桌客人。E小姐跟服務生點了一杯柳橙汁後,就用一種隨性的方式,翻閱著咖啡館裡提供的日本服裝雜誌。

E小姐才剛翻了四、五頁的雜誌,一個原本坐在靠窗邊位子的男生,拿著他的咖啡走到E小姐身旁。「不好意思,請問我可以坐在這裡,跟妳聊聊嗎?」

E小姐看著這個帶著膠框眼鏡略帶斯文氣息的男生,怔了一下。
E小姐在跟男人談感情的這個部分,絕不是沒經驗的愛情新鮮人,以一個35歲的女人來說,在感情路上該經歷過的事,她應該略超過一般女性的平均值了。

她心想這個看起來年約27歲上下的男生,(對E小姐來說,低於30歲的男性都只是男生,稱不上是男人,當然也有很多超過30歲的男性也未必稱得上是男人。)應該不會是來搭訕我的,反正自己在這裡也只是為了消磨時間,看看他要聊什麼、跟他聊聊也無妨。

「可以啊!不過不知道你要跟我聊什麼?」

他把咖啡放在桌上,坐在E小姐對面的位子,然後遞出一張名片給E小姐。「讓我先自我介紹一下,妳好,我是文藝青年,請多多指教。」

「“文藝青年”?」E小姐看著他遞過來的名片,黑色的名片上清清楚楚地印了四個白色細明體的中文字-『文藝青年』,下面還有一小排的數字是手機號碼。

「是的,我叫文藝青年,只要我一有空,我就會到不同的咖啡館找人聊天,我喜歡跟不同的人說話。關於聊天主題這個部分,我沒有特別限定議題的習慣,要聊什麼都可以。」文藝青年講到這裡停了一、兩秒,給了E小姐一個簡潔的微笑。

文藝青年沒給E小姐回話的空間,自顧自地說下去。「因為我是文藝青年,舉凡西洋哲學、老莊思想、藝術電影、另類地下音樂、爵士樂、古典樂、文藝復興時代、建築概論、歷史、國際政治、歐美文學、亞洲文學、第三世界文學、左派社會主義、資本論、傳播理論、各類文本分析與批評、推理小說、科幻小說、神秘宗教學…...這些題材都可以是我們接下來對談的話題。」

E小姐揮了揮手。「等一下,請讓我先搞懂這個部分,你說你是文藝青年,這是你身份的象徵?還是你的職業?」

「唔......」文藝青年擺出一個在引人好感的程度上靠近適切光譜的微笑後,開始回答E小姐的問題。「文藝青年當然不是一種職業,不過與其說它是身份的象徵,我想它反倒比較接近人格與血統上的鮮明標記。」

E小姐開始覺得聽不太懂這個叫文藝青年的傢伙到底再說些什麼。

當然文藝青年並沒有察覺到E小姐暗藏在內心的些微不耐,他還在繼續論述他的觀點。「我剛剛提到血統兩個字,是吧?雖然我借用了兩個字來傳達我是文藝青年這件事,但我並不是那種高唱社會達爾文主義的人,關於這點請不要有所誤會,我只是想把事情說明的清楚一點而已。總之,我希望你能明白,我這個人就是文藝青年,文藝青年就是我,請稱呼我文藝青年就是了。」

聽完文藝青年的這段陳述,E小姐開始用食指輕輕按捻她的太陽穴,她雖然不是真的頭痛,但在下意識裡就忍不住做出這個動作。

「那......不知道現在你想從哪個話題開始聊呢?」

E小姐想用一種婉轉的方式,讓文藝青年感受到她不想與他談話的想法。「你是不是覺得你自己很聰明?」

「聰明這兩字,用在我身上是個過於膚淺的形容詞,我這樣講妳懂我的意思吧?」

E小姐心想:抱歉,我還真不懂你在講什麼。

「聰明才智這種形容詞通常都是用在知識份子上的,不是用在我這種文藝青年上的,而且當代的知識份子都早已被資本體制、國家機器收編,不再為人類社會提供美好且具正當意義性的遠景。經我這樣提點妳一下,妳應該對我講的話很有認同感吧?」文藝青年講完話,點起一根煙。

此時的E小姐已無法在臉上擠出絲毫稱得上是笑容的表情,她只能一面勉強地點點頭,一面內心再度出現獨白:我只是來這裡消磨時間,等我修改好的裙子,為什麼我要聽這個傢伙講一些奇奇怪怪的話啊?都怪自己不懂拒絕別人,一開始就答應要跟他聊天,才會變成現在這樣。

「如果妳想不到話題的話,沒關係,我們來聊電影好了。」

這個叫文藝青年的傢伙,到底在想什麼啊 - E小姐感覺快崩潰。但她還來不及說什麼這位文藝青年已經開始展開電影這個話題了。

「我個人很喜歡透過某些藝術創作做為自我意志的傳送器,例如:電影就是一種,在這樣的情況下我可能比較有能力來表現我想法。雖然我不是導演,不是拍電影的人,但是我能以影評人的身份,同樣達到傳遞思想的效果。」

他用力吸了一口煙後,繼續說下去。「妳有看過“正面全裸”(FULL FRONTAL)這部電影嗎?導演是史蒂芬索德伯整部片是以美國的洛杉磯為背景,捕捉不同的都市人一天的際遇。導演用影像畫質與鏡頭風格來作為影片中兩段不同的路線的區分方法,藉此讓觀眾能看出在戲中扮演演員的人所演的電影與在電影中主要描述路線的戲之不同。」

文藝青年又吸了一口煙。「在這部片裡,導演的功力表現在他讓觀眾來回於真實戲劇與電影戲劇間,在電影裡戲中戲的部分採用了一般好萊塢片裡會出現的高質感畫質,畫面精緻度極高,而在電影裡面的真實故事部分,則是採用了某種程度free hand的運鏡拍攝手法,畫質反倒接近服膺逗馬宣言的丹麥導演們所拍出來的片,畫面粒子甚粗,甚至略帶脫焦效果,其中一段關於婚外情的床戲,更是運用了極大化的柔焦手法來交代兩位主角做愛的各種體位......」

「好了、好了,夠了!我沒看過這部電影,而且我一點也不想聊電影這個話題。」E小姐實在受不了他的長篇大論。

「妳不要這樣嘛!妳要知道無知或許是福氣,不過知識就是權力,多瞭解一些未知的知識,不是很好嗎?」

「可是我總有拒絕的權利吧?難道我不能拒絕去瞭解你在講的東西嗎?」E小姐開始提高她說話的語調。

文藝青年微笑著點點頭。「可以啊!。ITALO CALVINO曾經說過:『或許讀者也根本不必費力解析故事,只要讀了愉快就好—這樣的讀者反應,就讓身為作者的我心滿意足了。』所以妳當然可以刻意不去瞭解我在講什麼,只要妳在與我的對談時光中,感覺到愉悅就夠了。我相信關於“愉悅”這個部分,妳應該一定能認同吧!」

E小姐下定決心,要說出真心話。「抱歉,我真的一點也無法認同你所說的話,每個字、每句話我都無法認同,文藝青年先生,我想我們真的沒什麼好聊的。」說完E小姐就拿著手提包,起身離開座位。去櫃臺結帳前,她走到洗手間洗個手、洗個臉,讓自己感覺好一點。

文藝青年獨自坐在椅子上看著E小姐走進洗手間,再走出洗手間,去櫃臺結帳,離開咖啡館,同時喃喃自語著。「人們總是因為看不見未來而焦慮不安,就像搞不懂事物的深度而怪罪他人,其實何需如此?不管怎麼樣未來雖然看不到,但它一定會來,就像要習慣去思考事物的深度,雖然不容易,但一定還是可以做得到的。」

E小姐離開咖啡館沒多久,忽然想起她的絲巾似乎留在咖啡館的洗手間裡。她心想:都怪自己剛剛洗臉時,把絲巾隨手一放就忘了拿。雖然非常不想再看到那個文藝青年,但為了絲巾只好再回去咖啡館裡。

E小姐一踏進咖啡館裡,就很快地用眼睛將整家店掃過一遍,她很高興地發現那個文藝青年已經不在咖啡館裡。於是,她直接走向洗手間打開門,踏進洗手間。

「啊!你.....怎麼不關門?」E小姐一打開洗手間的門,就看到文藝青年坐在馬桶上,褲子脫到腳踝處,E小姐完全被嚇到!

E小姐的上句話說完不到一秒,她又忍不住大叫起來。「你這變態......在幹嗎啊?」E小姐發現文藝青年一隻手拿著她的絲巾,一隻手正在撫弄他自己的生殖器。

此時,文藝青年面露窘態,十分慌張。「妳......妳......千萬不要誤會,我這是......每、每、每個正常男人都會做的事,在醫學上......稱之、稱之為自瀆或自慰,這......不是什麼......變態的行為......這可以說是某種近似促進新......新......陳代謝.....對!對!對!這是一種自發性......自、自主性的......新陳代謝......」

E小姐忽然覺得很好笑,看到這個文藝青年現在的樣子,實在是個很滑稽的景象。她一面關上門,一面笑著說:「我不懂什麼是自發性的新陳代謝,我只知道這樣的行為叫打手槍,你大可以笑我不懂你的解釋,沒關係。」

洗手間的門已經關上,不過E小姐還在門外繼續笑著說:「尼采曾經說過:『白晝的光,如何能夠瞭解夜晚黑暗的深度呢?』像你這麼有深度的人,一定知道這句話吧?我想你就繼續當個有深度的文藝青年,反正我就是聽不懂你講的話,我只看到一個文藝青年在咖啡館的洗手間裡打手槍就是了。」

E小姐離開洗手間的門外,同時自言自語著。「我現在才知道,原來咖啡館是文藝青年最鍾愛打手槍的場所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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結力 麻的黑色場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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