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2-01-04 16:24:43許翼

[雜文] 盜夢者


女孩又做了這樣的一個夢。
夢見教室,整齊的課桌椅,同學。

已經不知道是第幾次了做類似像這樣的夢,總是夢到上大學以前的學校,可能是她讀過或者沒讀過的,可能是夢裡的景物或者人物不一樣,可能有些是國小,有些是國中或者高中的校園,但那是一間學校,這點女孩非常地確定。白色的上衣配上藍色的裙子,和及肩的頭髮。這些像是烙在女孩夢中無法抹滅的指標,一一撐開她在睡夢中的潛意識,就這樣莫名回去了穿著制服的那個年代。彷彿是曾經遺失了一部份過去情節的,在睡眠時走進一段在腦中漂浮的異次元空間裡,並且無以名狀地重複。


女孩來到了一間教室,坐在淺褐色小課桌椅上等待下課,老師在不在?正在上著什麼課?這些彷彿都與她無關,她只是坐在她的座位上面,在其中笑著說話著或者發呆。四周圍有些好像是她的高中同學,有些不是,還有些她完全不認識的人夾雜著。一切都模模糊糊地,似乎在下一秒後連她的存在也是一種即將脫離夢境中現實的微弱鍵結。而那些曾經熟悉的或者依然陌生的臉孔,忽然旋即飛昇切出一個立體的平面,在切口的地方形成一個模糊結界。空間像是被抽拉的一個
四方形的抽屜,女孩總不自覺地被吸入其中或者遁入被拉開後傾斜角的背面。


四周開始吵雜了起來。


是社團的集社時間吧,走廊上有好多人,女孩得先去樂器室拿她的樂器,再趕去禮堂與其他團員進行合奏練習,遲了禮堂可是要鎖門的。她快步地走著,四周突然安靜了下來,只有她的皮鞋落地後發出叩叩的聲響,周圍的景物像是被雨淋濕後而暈開的光影,只有一隔隔的窗子反映出她的奔跑側影,折射進入她左眼的視線。「妳是什麼演奏樂器的?」,有一個從來沒見過的男孩忽然出現在她右邊這樣問她。「大提琴」她想了一下這樣地回答,還是小提琴中提琴?(可是我的學校並沒有弦樂器呀,我的高中時代在管樂隊裡一直是吹豎笛的。這是在她清醒時候企圖解釋那是夢境的一個破綻)。但是那時她是如此堅定地相信自己曾經撫摸過那有著美麗彎曲弧度的琴身,左手按著如絲般的琴弦,右手持琴弓優雅地來回拉鋸,演奏著遺落在她記憶深處所喜愛樂譜中的音符。就像她曾經夢見寫了一首很美的詩,她正愉快地閱讀著,並企圖把那具有完美結構意象的詩句複製下來,但就如同她每一個夢境的命運一樣,最後每個虛幻的影像終將在清醒時化成泡沫,消失在鬧鐘響起的一瞬間。之後無論再怎麼樣努力地回想,卻怎麼也想不起來了。多半只記得夢裡那些不符現實荒謬怪誕的一些片段,例如走著走著忽然
飛起來或者跳上屋頂什麼的。


於是她忘了到底有沒有趕上合奏的時間,她只記得她要走到一個轉角轉彎再上去幾個樓梯,禮堂就在那裡。她的同學也許依然在那裡等著她也許沒有,也許可能是她記錯了合奏的時間,今天根本不用合奏練習,可能最後只剩她一個人被鎖在空無一人的禮堂外不知道該怎麼辦。後來在朦朧中,她記起了一直跟在她身旁那個陌生的男孩對她說了句話,好像是我喜歡妳可不可以做個朋友之類的。那一瞬間,她忽然慌張地記起好像錯過了通往禮堂的那個轉角,啊,快來不及了得
快點呢。男孩又問了一次,她假裝聽不清楚,她只是想趕緊趕到那個不知位在哪個樓層,那個印象越來越模糊的禮堂。(即使她後來想起讀高中時,禮堂就在一樓大門旁邊)。


對於她夢境中像漫畫般一格格間斷的畫面,她的記憶常常扮演彆角的剪接師,總分割錯置所有可能連續的劇情。或許她從來就不曾醒來,並且誤會了曾經出現在她夢裡,那些發生在學校中的故事根本就是另一個巨大的夢境。她曾經做了這樣的一個夢,要趕去學校的一個地方,也不知道到底是那裡,只是一直不斷地爬一層又一層的樓梯,風越來越大,不斷地將她塞在耳後的頭髮吹往她的臉頰,她還得用一隻手壓著她藍色的裙擺。忽然間在另一側往下的樓梯上看見了她國小六年級時暗戀的男孩A。A微笑著對她說:「我帶妳去一個地方」。(我們學校的樓梯每棟只有一側互通,而且A和我讀不同的高中,這次女孩在清醒後感到微微地哀傷)。他們後來到底去了那裡,說了些什麼,女孩在一個快遲到的清晨,一邊刷牙一邊想著昨晚的夢境,想著那些後來被遺忘的畫面是否能像牙膏上的白色泡泡般被清洗乾淨,然後在幽暗的下水道中消失的無影無蹤。


「或許有某個人不斷地在每晚盜取我的夢境」。一瞬間這樣一個念頭忽倏地穿過女孩的腦袋。於是她把關於一切重複的場景消失了的夢境云云,全都歸咎於一個不知名的盜夢者。當黑夜來臨時,便躡手躡腳地進入她的睡眠之中,在這個封閉的異次元裡,時間與空間在夢的領域被彎曲切割,他可能躲在彎曲它們之間接合的縫隙裡,或者扮成女孩夢中的一棵樹、一級階梯、一扇窗或是陌生的路人甲,趁她一不注意,悄悄地剪斷她潛意識裡所放映的故事情節,偷走後面所有的劇情,甚至將前後顛倒隨意嫁接。女孩無法攜帶可以錄下完整夢境的機器,只好任其盜取她夢中的精華片段,而在黎明來臨時,再將被胡亂切割後的夢境殘骸加油添醋地儲存在她腦中的記憶體內。


這是唯一的一個結論。在她又持續做了第n個類似場景裡發生的沒有結局的
夢後,所想到的答案。像是一直等著老師發的數學考卷,輪到喊她的名字時就消失了的夢。或是體育課時有人拍她的肩,告訴她如何騰空站在操場邊緣,但是卻來不及學會的夢。於是她便非常深切地相信這個聽起來似乎有點弔詭的理由。女孩懷疑那些被盜夢者盜取後,像是被老鼠啃食成坑坑洞洞的畫面,或許在未來的某一個夜裡,重新在她的潛意識裡繼續分裂成完全不同的夢境。他可能也潛入其他不相干人的夢境裡做著相同的事,又或者他只是習於虛構和拼貼所有人的夢境。「盜夢者肯定是很頑皮的呵」想到這,女孩不由得輕笑了起來。


那後來呢?女孩做的夢到底是怎麼一回事呢?你看過一齣卡通叫迷迷羊的嗎?那是一隻持續在做很多奇奇怪怪夢的一隻羊。喔,你問我女孩的夢和迷迷羊有什麼關係,嗯,等我下次睡覺沒被鬧鐘吵醒時,如果還記得的話再告訴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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