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鱸魚湯〉

「夢幻的新月尾鰭 / 羽扇般揮出千軍萬馬的氣勢⋯⋯」多年前寫下一首「魚」詩，每次想起總會回味再三，以滿足詩蟲的作祟。「滑過咽喉你的抗議 / 是否如同此刻我的 / 無聲」我在想，那「幾片沙西米」如何讓人心感罪惡，卻又垂涎至今。

〈藍鰭鮪〉     

刀進以誘人的弧度    

挑動舌尖銷魂了味蕾      

世人爲之瘋狂     

愛上你冰釋後的身軀     

廚房的料理台上躺著兩尾魚，七星鱸和金目鱸從賣場買回來後剛做了細部處理。第一次聽到「血合」這個名詞，連同腮部清理沖洗後白淨很多，再抹上塩巴去腥。原來湯頭要好須得這道程序，多虧 iPhone 會煮魚。

蔥、薑洗淨，把蔥白和蔥綠分切小斷和蔥花、薑切片備著。魚身洗淨之後即可開「殺」！

那「刀進以誘人的弧度⋯⋯」，第一刀就讓我「夢幻」般的料理情節完全崩潰。小女兒說賣場的魚是躺著的，在冰上太乾又太瘦，不好下刀。學校的鱸魚活的，宅配到校兩倍大一隻才70元，橫豎一刀都漂亮。    

雖然比劃了半天，她還是愛現的在我面前大秀學校廚藝，讓我見識到什麼叫做魚片和魚骨分開的絕學，最後將魚身斜切成小片。女兒長大囉，有點驕傲！魚骨熬湯，撈去浮渣，放入蔥白、薑、白胡椒和米酒煮滾後轉小火，夾入魚片燙熟，當肉色慢慢轉白，那彎翹的幅度和豐姿真是誘人。撒上蔥花、鹽巴調味、關火，傳說中的「廚創」產業——廚神料理成功！讚讚讚！

鱸、鮪雖有不同，口腹之慾的概念和意象是一樣的「如同此刻我的無聲」。然而，誰來吃喝美味的魚湯呢？柯南沒説。可是鱸魚會說話：促進傷口癒合。特別適合術後調養。

我那大女兒真有事，沒事半夜發燒、 右下腹痛。在這種狀況下被「幻醒」，還來不及驚嚇就只剩下「夜襲」的勇氣了，直接開赴急診室。車窗外夜色跟著下沉。

急診室裡哪裡有春天？大家多有默契的假裝鎮定，其實看得出面有慘色。只一個酒後OO的，自個兒XX的胡言亂語。聽說曾是演員，今夜這齣戲可演得荒腔走板。我反覆幾回思索，也許這樣胡鬧，反倒安慰了沒得依附的靈魂，進一步激發樂觀的勇氣也說不定。

護士量完體溫、血壓，醫師問診、觸診後開始抽血、吊點滴，外加電腦斷層掃描、照X光。總結：體溫、血壓、白血球都過高，腹部兩處異常，需要到婦產科產房做進一步超音波檢查。唉！若不是女兒鎮定，我真有那麼幾個時候想太多，以為這世界就要再多一個年輕的阿公了。就當作是苦中作樂「自 High」的笑話吧。

醫師原本嚇我們可能是輸卵管、内臟器官之類，或者骨盆腔發炎的嚴重問題，會很棘手。但是檢查的結果卻又不很支持這推斷，連內科醫師也猶疑。最後外科醫師來了，確認：闌尾炎。要割！

啥？割闌尾！天啊！這一路幾個科怎變成外科事件？動刀動槍！哎呀呀我的老天爺！怎不是打打針吃藥就好回家了？唉！事情可大可小，可就是不給也不會放我們回家。你問為什麼？醫師說，施打抗生素短時間有效，但萬一復發演變成腹膜炎那可就麻煩了，最好永絕後患。

呵！呵！好猶豫也好憂鬱！好吧！反正小事就交給了解女人的她媽決定。雖然舉棋不定，最終還是將女兒送進了開刀房。當然啦，她男朋友的意見像聖旨，帶給她義無反顧的力量和勇氣，寧願挨刀捱痛也要捧好捧滿，更何況微創手術只需開三個銅幣大「小」的孔。可我心裡嘀咕：「皮皮挫」從沒分大小啊！到此已整整耗掉一天。

再折騰三天出院了，然後就接回這碗鱸魚湯。當然，還有另一味「香菇雞湯、飯」沒交代。怎麼煮？那就是洗一洗、切一切、摻一摻、水滾了就好。純粹秀肌肉，厲害吧！然後一個禮拜又過去了。

有這麼一個問法：如果你還能活一天，你打算怎麼安排？

我說啊「為你活一天」！

為誰？為哪個「你」？

你說呢？！

為什麼是女兒？

父母親不在，妻子當自強，而我耳朵裡滿滿的都是「爸爸、爸爸⋯⋯」的幻聽。哈哈哈！也許老天爺感動，還會多給我一天呢。

但是啊女兒！可千萬別再問，「為妳活一天」這個偉大的父愛其實也只能撐一天。延長品味期，即使只是多一天都會很困擾，小魔女是相當磨人的。我也已經把鱸魚列為拒絕往來戶了。

中秋節，放生魚、放生雞、放生爹、月餅少K，長命百歲！

（妳一定已經發現：多了一尾虱目魚。那是妳們最嫌，屬於妳阿嬤的思慕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