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她去掃墓。
故意穿著刺眼的鮮紅洋裝，像是想要刺痛他的雙眼一般。
儘管他死前早已失去目視的能力。

或許在他面前，她只像是個賭氣的孩子吧。

艷紅色在一群黯淡的顏色之中，特別不討喜。
為了表示她不是因無知才穿得這樣艷麗，她還故意在嘴角抹上諷刺的笑。
很成功的，惹來他的親戚瞪視。
她總是這樣，就是要討人不喜歡。這是他說的。
「妳啊，總是故意討人不喜歡。」
他在的話，一定會這麼說，然後揉揉她的髮絲一笑置之。
若是，他在的話。

「妳還來做什麼！妳是嫌我們不夠難過嗎？還故意穿成這樣來，妳不要再刺激小雲了行不行？」他的一位姑姑上前怒罵她，顯然在袒護蜷縮在一旁一臉無辜的女子。
她知道，小雲，是他的未婚妻。
所以故意的笑了出來。
「小雲？那是誰啊？人都死了妳還想嫁嗎？裝得無辜讓人保護那麼舒服啊？真可惜我做不到那麼噁心的事。」
生氣吧。她就是要讓所有人生氣，她就是要在他面前耍盡壞脾氣。
因為，這是她向他撒嬌的方式。
就是這樣扭曲的不討喜。


他不會拒絕別人，所以有了一個毫不認識的未婚妻。
他懂得哄人高興，所以她才喜歡耍脾氣讓他收拾爛攤子。
他總是對她笑，即使目盲之後，也是一樣。
她從來不懂人生中遭遇許多不如意的事，為什麼他還笑的出來？
就是這個疑問，吸引她留在他身邊。
而許多感情，是這樣開始的。
例如他和她就是。
只是他們不知道，死亡是他們感情的終點。

至於他怎麼死的不是很重要。
但是要強迫自己清楚明白「他死了」這個認知很重要。
很重要，也很難。
所以她到現在都改不掉這個愛故意惹人生氣的壞毛病。
因為她以為，他還在。
總是有一種錯覺，以為他會出現為她說話。
以為只要自己耍脾氣，他就會出現。
不是以為他會「回來」，而是「出現」，因為她從來就不認為他離開了。


把他的親戚氣走以後，她臉上諷刺的笑容馬上就消失無蹤，其實那不是她的本意，她只是想要和他安靜的相處。
她緩慢的插上她為他帶來的花，用沾溼的白色方巾擦淨他的墓碑，那樣輕的撫觸，讓人有種錯覺，以為那是他的面容，輕到讓人這麼以為了。

「每年的這一天，都要上演一次這樣的戲碼，你一定在笑我對不對？……現在我發脾氣，因為沒有你來幫我說話，都沒有人要理我了，你說怎麼辦，好呢……？」
她蹲坐在他的墓前，身影看起來，特別孤獨。
好似一沒有了他，天地之間就只剩下她一個人。
她，一個人。

思念，就像墓碑上的刻紋，只擦得掉上面的灰塵，但那刻到骨子裡的想念，是永遠的。

每年的這一天，她都會帶著一束花和一條白色方巾去看他，年復一年，都在等待，遺忘他的那天。

掃墓，
若是能夠把思慕掃去就好了。

圖一：生死之後，於是他們各分兩端。
圖二：天地之間，彷若只剩下她一個人行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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