畫作：簫瀚/四季山水之秋

《驟雨飛霜劍無痕》...........作者：秦小淇


【第四章】痴纏羅網，飛蛾奕棋(四之一)


許是知道即將歸鄉，烏雲強勁的腳勁盡展，才六個日夜，無痕便到了翠微山下。

雖然日已西沉，但無痕一刻也無法停留，皆因爹娘就葬在這山上，葬在深谷雅靜的故居旁。

無痕躍下馬背，習慣性地撫了撫烏雲烏亮的馬背，幾日相處，無痕與烏雲竟皆榮光煥發，許是兩條孤寂的魂尋著了伴吧，不需言語，自然投契。

無痕凝視烏雲半晌，眼瞳裡緩緩透出了淚光，他驀地朝馬臀輕擊了一下，口裡喃道：
「烏雲呀烏雲，尋你自個兒的自在去吧，回家的路就在這山上，我們都自個兒走吧，好兄弟，切要珍重，勿要再遭人欺凌了。」

那烏雲似真聽得懂人話，長嘶一聲，便即朝山上奔去，而無痕也長嘯一聲，運起輕功朝山徑逸去。


路過翠微寺，無痕隱隱聽得晚課輕吟的訟經聲，心頭微微發起酸來，可他停也不停。

經過兩轉，無痕來到了他曾墜落的崖邊，小雙兒的哭喊清晰如昨日之音，他眼裡晶瑩的記憶終於成串滾落。

但他仍是無法駐足，他只想早點兒回家，回家給爹爹和娘親上柱香，回家好好給爹娘說說這些年的情形。

可一到得故居，殘破的屋子和空無一物的院子當堂駭住了無痕！

爹娘就葬在這藥園子裡，還有師父親刻的墓碑，怎地全都不見！

無痕又駭又慌，就著高升的皓月，他慌急悲切地逐寸尋著，可怎地真是遍尋不著！

突地，一聲細微的呼吸聲奪住無痕思維，他猛地竄到呼吸聲傳來的窗際，扼住了那傳出聲響的漢子。

瞧他那光亮的頭，竟是個和尚！

無痕愣了一下，揪他到月下，只見他掙扎得通紅的臉有些熟悉，忍不住放鬆了力道，那和尚終於得空出了聲。

「得地和尚我是偷到這兒睡大頭覺的，得地大俠要問的事和尚我一概不知，得地和尚我沒見著有小男孩兒來，得地和尚我……疑，得地大俠這次怎地沒罩黑臉罩哩！」

那和尚黑瞳瞪得如牛眼般大，又憨厚又滑頭地閃爍著狡獪的眸光瞪著無痕，無痕猛地大笑起來。

就是這大牛眼、就是這「得地得地」的唱諾、就是這又憨厚又狡獪得神情！記憶裡最熟悉的記憶！


無痕猛地用力地抱住那和尚，歡聲呼道：
「大牛月白！我是無痕呀！」

「無痕！得地是真的嗎！得地是真的呀！得地叫月白大牛的，就得地無痕而已！得地無痕回來了！得地菩薩保佑呀！」

月白是翠微寺住持擎空大師晚年收的最後一個弟子，長無痕四歲，兩人幼時最常混著玩，無痕還記得，月白最愛找他抓野馬了，到沒想到才別了烏雲這野馬，馬上就遇著了月白。

兩人相見，喜不自勝，正待細說，月白卻忽地鬼祟起來，他扯著無痕細聲細氣地說道：
「得地快別待在這兒了，得地快回寺裡去。」

「可我要尋…」

「得地你爹娘的墓！」月白打斷無痕的話。

無痕一愣，用力點頭。

「得地師父早移進寺裡去了，得地我們快走，月白再得地說給得地你聽。」
月白說著便拉著無痕快步行往翠微寺。

一路上，月白細說著這幾年來的種種，無痕聽得怒氣橫生，復仇之心更炙了！


原來，那日擎空大師一回寺裡便見著洛仁的飛鴿傳書，書中潦草寫道：
「務必藏妥無痕！」

擎空大師不明所以，上山一探，只見新造的墓與碑，無痕早不知去向。

擎空大師與師弟擎風、擎雨細思的結果，決定將墓塚移入廟內，令殺害洛仁之人不知無痕曾回家之事，最少，能保無痕形跡不露。

然後，再令月白夜夜至洛仁屋裡睡，佯裝躲避晚課，實是打探兇人是否再來，最好，能早兇人一步，等回無痕。

可十六年來，除了有個黑衣矇面人每隔幾月來打探一次之外，倒也不見無痕身影，而瞧那矇面人的問話，似是非殺無痕不可，是以擎空大師更是不敢掉以輕心。

這次，無痕終於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