傷人的話？

　　有些事情，發生在自己身上，總有理由去說服自己，這樣做是對的。但是，同樣的事情，發生在別人身上，就又是另一番感受了。為何，這樣的雙重標準，會出現在自己身上？而且，即使知道了，還是不願意改，為什麼？只因為，自己堅持著自以為對的「誠實」嗎？這樣的頑固，這樣的質拗，這樣的不願意變通，又是為什麼？

　　為什麼？我深深的問著自己，一遍又一遍，一遍又一遍！後來，得到了一個結論：或許，真是自己不夠慈悲吧！我的慈悲，只用在受苦受難，立即讓我看到悲慘的當下。而卻忽略了，人類心靈的苦，有時並不亞於肉體所受的苦。很多人會情緒崩潰，他們的身體也沒有遭到折磨，為何就因為壓力而發瘋了？

　　為什麼？我深深的問著自己。如果，我看不到別人的苦，那就算了，但是，為什麼在預知對方會因為自己的話而受傷時，還要執意說出來？只因為，那是我堅持的：「忠於自己的感受？那是誠實的話語。我們不該說謊的。」現在，寫下這些話，都覺得殘忍與心虛了。說謊，誰沒有說過？有些不得已的狀況，還是非說不可。我只是盡量要求自己做到百分之一百的誠實，然而，實際上，卻是不可能達到百分百的。那麼，為什麼自己堅持誠實的當下，還是有那些非得說謊的特例？自己判斷的標準在哪裡？是不是在當下，怕太誠實真的是很傷人？

　　我的主任曾經跟我說：「Pearl,對我講話不要太直接，我會受傷。」看看我怎麼回應她?我說:「主任，對我講話請直接講，講越直白越好，太迂迴，我實在聽不懂。因為，我沒有慧根。」我們兩個互望一眼，大概知道以後要怎麼相處了。這是，溝通後的共識。但是，她要求我的，我真的有辦法做到嗎?我就習慣講話直接坦白，「迂迴」這種作風，是要怎麼執行啊？於是，剛才推論出自己的不夠慈悲，現在又多了一樣：沒有智慧。

　　既不夠慈悲，又不夠有智慧，何時，才有轉變的契機？

　　今天，下完課後，有個孩子來問我一件事情，這件事情她糾結很久，她想不通為什麼？心裡很難過。

　　她說，由於天氣冷，她要求她媽媽帶她去買內襯有毛的外套，比較保暖。她媽媽也答應了，然後兩人就出發了。但是，車子開到一半時，她媽媽說，其實也不一定要買有毛的，裡面穿著背心，也依然保暖。然後，女兒聽到後，也覺得可行，就說：「好吧！也可以。」這時，話談到這兒，媽媽又問：「所以，現在究竟要不要買？」女兒就回答類似這樣的話：「錢是你在賺的，你在付的，要不要買只能你決定。」我不是記得非常清楚真正的話是不是這樣講。但是，孩子表達到的意思是這樣。然後，聽說她媽媽聽完後，非常的生氣，就把車開回去，不買了。因為，心裡受傷了。孩子來找我，只是想問我，她哪裡說錯了？她並不覺得那樣說話有什麼傷害性，她不懂她的媽媽在氣什麼？

　　她說，媽媽請她來問我，這句話傷不傷人？（孩子，如果你有看見這篇文章，再私下糾正一下你對媽媽說的話是什麼？分享這故事，是因為自己也沒有做好，也在檢討中。我要謝謝妳給我機會去思考。）

　　當我聽完後，我說：「聽起來不是很舒服。可能沒有到很受傷的地步，但是，確實是讓我不舒服。」我聽完後寫下一句話給她：「每個人對語言的感受力都不一樣。」其實，這才是受傷的真正原因。或許，她不認為這話有什麼傷害性，因此，實在不懂媽媽的生氣及受傷的點在哪？其實，這真的需要溝通的。真正的溝通，不是我們說給別人聽就好，還要用心去聽別人怎麼說。如果只有你講，那是單向溝通。而好的溝通，是要做到雙向的。我跟孩子說：「不管今天你懂不懂這句話的真正意涵，但是，當媽媽告訴你，她因你的話受傷了。表示，她真的受傷了。做子女的，應該要先跟媽媽道歉。為了你無意間造成媽媽的生氣與傷心道歉。然後，再問問媽媽，可否說明一下媽媽對這句話會受傷的原因是什麼？」媽媽其實應該教她，讓她明白，希望以後不要再犯。這對孩子來說，其實也是一種成長的學習。

　　很多時候，實話很傷人。很多時候，由於用字遣詞的不同而對話語有不同的感受，因而造成無意間的互相傷害。這都是我們生活中需要學習的。

　　孩子的例子是無心的傷害。但是，我的狀況是，我知道說實話會傷到人，但是，依然不吐不快。只為了自己心中想要得到真正的答案及對自己與他人誠實，然而，這樣的誠實，殺傷力卻是很強的。而我，也明白。但是，依然還是依著自己內心的渴望去做了。因為，我認為唯有這樣才能成長進步。但是，進步有需要這麼活生生，血淋淋的掀開彼此的面紗嗎？有需要做這樣的震撼教育嗎？真的，有需要這樣互傷嗎？

　　自己的個性，真的，很白目。

掛著慈悲的面具，說著血淋淋不留情面的真實。把對方傷的遍體鱗傷後再說：這一切只是為了一份真實。

　　一份真實，要付出多少代價呢？要有多傷才能去面對呢？真實的背後，難道，真的能因為知道實情而能安然或放下嗎？

　　語言，是兩面刀刃。一語天堂，一語地獄。

　　而天堂與地獄，又是誰該來定義呢？

　　黃湘於2014.12.20陷入苦思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