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跩對跩?

　　上次遊說一位英文考零分的孩子入英檢班就讀。本週四，他按照約定來了。上課前，媽媽說：「孩子是來試讀的，不要給書。」其實，因為上課講義有四本，是我自己編寫的講義。因此，有多少學生才印多少講義。原本說好的，媽媽忽然說試讀，讓我很訝異。不過，我馬上想到，孩子英文不好是態度問題，應該是媽媽對我不熟，也對孩子不放心，所以，媽媽不敢保證孩子真的願意來上我的課。

　　然而，一進班，上到中間休息時間時，我問孩子：「有確定入班嗎？」孩子很肯定的說：「我本來就決定跟您學英文了。」今天是我們第一次見面，上次只是用電話聯絡，不到十分鐘，他就決定跟我學英文了。我想，他媽媽根據他過去的經驗，聽說他常和老師槓上，也曾經請了兩個很優秀的家教老師，他都不喜歡。所以，他媽媽其實是對他兒子沒信心吧？

　　下課時間時，孩子忽然跑來跟我說：「老師，您真的很厲害。」我說：「教書？」他說：「不是。」我想，我懂了。彼此心照不宣。他說的是，我竟然有辦法說服他來上我的課，而且，花的時間這麼的短！他忽然告訴我：「您知道嗎？我是一個既聰明又有內涵的人！」我看著他的表情那麼的認真，我終於理解，為何別的老師無法好好教他了。這孩子，夠跩！夠有自信！

　　我聽完後，斜著眼睛看他，然後走到他面前，蹲下身體，眼睛對視著他，然後小聲的跟他說：「你知道嗎？我最困擾的是：我也跟你一樣，既聰明，又有內涵，但是，卻都沒有人知道。我想，我是可以懂你的。而且，我敢打包票，我的內涵比你高……這麼一點。」之後，我把自己寫的六本書，一口氣拿出來放在他桌上，告訴他：「這是我寫的！」我觀察著他的表情，發現他露出短暫的驚訝，我想，我又再次震住他了！不過，他的神情一閃而逝，又開始隱藏自己。這孩子，真的不簡單。這麼小，就這樣。不過，畢竟還是小孩，薑還是老的辣！我比他多吃三十多年的飯，也不是白吃的！他跩，我比他更跩。而且，我相信，他欣賞我的跩與自信！

　　他又出招：「老師，您電話中說您會很有耐心毅力的教我，您真的做得到？」他的眼神，又想來考我了！我堅定的看著他，不苟言笑，很嚴肅的回應：「我做得到！」其實，我很想跟他說，我不止做得到，而且，會超乎他想像的好。甚至，做到他可能會感動到掉眼淚。日後，他會明白我說的，什麼是真正的耐心。但是，對他，我沒有說這麼多。我只是回應我做得到。他竟然就從我堅定的眼神中，看出我的認真與決心，然後，對我點了點頭。表示他相信我的話。這孩子，會不會太聰明了些？

　　第一堂，就開始在課堂上展現自我。並且讓我明白，他，真的聽不懂。

　　我想，他放棄英文真的太久了。

　　於是，我說：「下課後，每堂留三十分鐘，從英文字母二十六個開始上。英文背十個有沒有問題？背不起來可商量！」他說他可以。很有自信，那考零分又是為何？太有個性了吧？

　　下完課後，馬上留三十分鐘，結果，那三十分鐘都沒有上課，都在聊天。聊到家長來還沒聊完。我花三十分鐘，慢慢去體會及觀察孩子的個性。聽他的表達與敘述。漸漸熟悉他說話的方式與思考邏輯。我跟他說：「你太聰明。所以，我必須打擊你！」他又訝異了。問我：「為什麼？哪有老師這樣當的？」我告訴他：「因為你太聰明，一個太聰明的人，不知道如何從失敗中學習及重新站起來。那麼，有些認知，沒有失敗，他永遠不會體會。」我又告訴他：「你夠聰明，才十分鐘不到，你就願意跟我學英文。因為，你會判斷。我真的是可以教會你的老師！有些孩子，遊說一個小時也不願意來，因為，他不知道寶物就在他眼前。他不懂要伸手拿！」那孩子，聽完我的話，我想，他應該覺得他遇到對手了。他跩，我也不遑多讓。而且，我的跩，很溫和，還帶點玩笑。他的跩，卻是無比認真。我看著他，他看著我，想，接下來的歲月，好玩了。我可以想像會開始鬥智了。除此，我又補充一點：「面對不夠聰明的孩子，我要給他的是鼓勵與自信。而對於你，我想，你的自信已經過頭了。」我知道，他真的已經明白，我，跟別人不一樣。沒有按照傳統走，在愛的教育中，我用了更多的同理心與不服輸的心。我想讓他明白，改變，是自己願意的，而改變的契機，在於你有沒有遇到一位引導者。而我幸運的，成為開啟他學英文的一把鑰匙。

　　他媽媽很驚訝的發現，孩子是認真的要跟我學英文。其實，我也想跟她說，我猜，她兒子比她更訝異。不敢置信的，不是我的老闆跟孩子的母親，最不敢置信的是這個孩子。因為，他自己從沒有想到，他會被一通電話，一位未曾見過面的英文老師打動。

　　我遊說他的自信在哪？

　　其實，我一點自信也沒有。

　　我只是在打那通電話時，想著我以前的爛英文。我把自己的心境，化成回到當時英文很差的心情。我用這樣的心情，去跟孩子談。我告訴他：「我討厭英文十幾年，一直到大學都如此。而你，才學英文幾年？我的苦及受的折磨，你是無法想像的。我還曾經因為聽不懂外師的課，在校園走著走著，哭著哭著，然後淚眼矇矓中去撞到樹！我美麗的鼻子差點歪掉！」我以為孩子聽到後會稍微笑一下，但是，他竟然沒笑？而且，他忽然說：「老師，我比你好太多了。我的折磨比你少耶！」哈，我竟然感受到他對我的同情。原來，他真的懂我懂他的心情了。

　　直到你追上班上進度前，都留下來吧！

　　孩子點了點頭。於是，就這樣下課了。

　　我用跩，對了他的跩。但是，在這樣玩笑的跩中，我讓他明白了，我很認真要教會他。

　　這孩子，將是我未來日子的一個大挑戰。

　　黃湘於2014.09.2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