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4-02-29 23:33:00草莓&馬桶

蒸發的自我


親愛的Cody :

人類最有趣的事情之一,大概就是每個人都有潛在的表演因子,像變色龍一樣,在什麼環境就會披上什麼顏色的外衣,對著什麼樣的觀眾,要作出什麼樣的表演,不管再怎麼覺得自己表裡如一的人,也要同時扮演不同的角色,沒有劇本,沒有導演,台詞表情全部臨場反應,在自己專屬的舞台上即席演出,還必須一take成功,不能NG的。

比奧斯卡金像獎金球金馬獎的男女演員利害多了。

我們可以同時是某人的妻子,某人的女兒,某人的母親,又在同時是某人的同事/ 朋友/ 上司或是下屬,角色之間常常並無關聯性,公司裡那個諂媚拍馬見高拜逢低踩的癟三同事,在家裡可能是個對小孩千依百順的慈愛父親,給媳婦冷面孔的婆婆,說不定是小姑溫柔的媽媽。

但是不管要扮演多少個角色,人的本質是不變的,像水,放在方形圓形長條或任何形狀的容器中,就會變成那個形狀,加入什麼顏色就會變成什麼顏色,可是不管怎麼變,分析出來的成分還是H2O,水還是水,不會突變成伏特加或是優酪乳。

結婚後,我的身分從老法的女友變成他的妻,但是因為丈夫很自由放任我亂搞家務,也沒有任何預設立場〈一個老婆應該如何如何…〉,所以妻子這重身分並沒有改變什麼,我還是他心愛的那個一天改變200次主意的壞脾氣女生,愛說愛笑愛玩愛四處亂跑,除了身分證上多了丈夫的姓氏,左手無名指上多了個允諾永不除下的指環,真的沒有什麼不同。

然後小孩來了,在很短的時間內,我又給自己加上一個新的角色,叫做母親。

肥仔出生之後,我百分之九十的時間和心血都花在他身上,剩下的百分之十分別在扮演妻子與主婦。

他醒著的時候,我責無旁貸的要隨侍一旁,少爺一會要吃奶一會要喝水,等一下拉屎了要換尿布,打翻了他的果汁要擦手要刷地毯要再倒一杯給他,3分鐘沒注意他就跑去廁所吃牙膏或是芳香劑,不然拔插頭玩電線把整個檯燈扯下來打爛,整天要玩耍要拍要抱要哄要搖……他揮一下鞭子,為娘的要吞劍跳火圈翻筋斗娛樂少爺。

他睡著了我也沒得清閒,老爺的襯衫要燙平洗好的衣物要折疊吃過的碗盤要清洗,等到忙完了,肥仔大概剛好要起床喝第一次夜奶,唉。

如此週而復始一整年,有長週末還沒得休息,得隨老爺回婆婆家扮演驚世媳婦。婆婆想見兒子孫子,不過移動她尊駕上我家門拜訪,婆婆顯然覺得太滅自己威風,所以一向得我們一家三口當巡迴馬戲班,帶肥仔回去展覽。

然後有一天起床,我發覺我不太記得「我」到底是誰。

對我身邊大多數人,就連在明日報上,雖然都知道「我」是草莓圖騰,不過草莓圖騰也就只等於是可愛肥仔的媽媽,老法的太太,或是那個「兒子帥老公疼的幸福小女人」。

最常被問的問題不外是我如何釣到法國老公,我們如何認識,我怎樣使他非我不娶,不然就是談小孩,談廚房,談怎樣制服難纏的公婆/ 妯娌/ 姑嫂/ 姻親糾紛,世界只剩下量米杯那麼大。

除了你跟少數幾個我嫁老法生肥仔之前就認識的朋友,我真懷疑有多少人是為了想玩肥仔或是想跟「嫁老外的台長」hang out 而跟我來往的。

我這杯水一直呆在媽媽跟老婆的杯子裡,忘記了自己本來的成分跟形狀,因為,「我」好像在永遠做不完的家務跟日常瑣事裡偷偷蒸發掉了。


對自己存在的價值感到疑惑,有尋求自我的需要,這,難道就是著名的中年危機嗎?



草莓

圖片說明。老爺在給少爺剪頭髮中,這2位男士是我個人畢生的至愛,卻也是我寫作最大的窒礙啊…..
ur copycat 2012-12-14 06:28:03

COPYCA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