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Joe 12歲半，Megan 9歲11個月，Natalie 6歲4個月）

最近兩個月一連訂了三次送到告別式的花圈，很是感傷。告別式的對象都是朋友的父親或母親，其中一位走得非常突然（在睡夢中過世），另外兩位則是久病纏身。我知道，這代表人生進入了下一個階段；病痛增加、看醫生的次數越來越頻繁，都會變成常態。被推進這個階段，當然很不情願，只能多花時間把自己身體照顧好，多花時間跟自己愛的人在一起，多花時間在如果以後突然怎麼了自己才不會覺得遺憾的事。

這星期，女兒小學的家長會跟美術老師決定要用學生畫作來做成紀念品（例如抱枕、磁鐵、馬克杯、小夜燈等等），既能讓家長以不同方式保存孩子的作品，也能達到一部份募款的作用（所得拿來給美術老師買教具）。寄出畫作給製作公司之前，要將每幅畫作貼上標籤。我們學區的小學特別大，每個年級有10個班，六個年級加起來有大概一千兩百個學生。我特地挑了星期三去學校幫忙貼標籤，因為我知道那天Megan和Natalie都有美術課。貼標籤是一件瑣碎無趣的事，自己關在美術教室裡5個小時也很孤單，但是換來她們兩個的擁抱，還有她們放學回家後開心地說「今天媽媽有來學校！」，我覺得很值得。

隨著孩子漸長，我發現有越來越多機會跟他們分享以前學生時代的事。因為去了美術教室，還有上回Megan在學校當了「一日音樂小老師」，某天在送兩個女孩上學的車上，我跟她們說起以前音樂課和美術課的事。人的記憶非常奇妙，記得的事情不多，也不知道為什麼會特別記得那幾件事。國中音樂課，三年來上了那麼多次，我只記得打爵士鼓那一堂課。我說老師點名叫我上去試試看，我雖沒打過，但居然還打得有模有樣。她們兩個聽了覺得有意思，紛紛要我再說一個。我說另一次是在高中音樂課，要找一個跟音樂相關的主題然後上台報告。本小組報告的是當時美國的流行女歌手，我說了瑪莉亞凱莉、惠妮休斯頓、瑪丹娜，Megan說這些名字她都有聽過。我好驚喜，也很意外高中時的音樂報告居然可以和現在的生活有所連結。女孩們又說，再說一個。我說有一次也是高中，因為新學期、新的音樂老師，老師叫每位學生站起來隨便唱一首歌，想聽聽大家的水平在哪裡，就像CODA電影裡面一樣。我不記得我唱了什麼，只記得我唱得很糟。想必這份記憶是因為這樣才被保存下來的。

幾星期前，Joe在睡前突然問我說，媽媽妳第一次有喜歡的人是什麼時候？我說小學大概五六年級吧，而且還一次喜歡好多個；但是那時候都還不懂啊，而且喜歡就是放在心裡而已。他又問，喜歡一個人，然後呢？我說通常一開始是一群朋友，然後可以單獨約出去吃飯或看電影，但這應該是高中以後的事。另外一次，在準備要上學之前，他也突然問我，第一次交男朋友是什麼時候、怎麼認識的。我說是高一參加營隊時認識的。他又問，那為什麼分手了呢？說真的我也不記得了，所以我只回答，因為他在台北我在高雄，不常見面（？）。這回答實在很爛，但對於情竇初開的少年來說或許足夠。每次他被爸爸問到有沒有喜歡的人，他都避重就輕地說，我這群朋友每一個都有喜歡的人呀。我笑一笑，不再追問。我不需要知道他喜歡的人是誰，我需要的是，每天在送他上學道別時和晚上睡前，他對我說的那句「我也愛妳」。

我知道，就算再怎麼想要抓緊，有一天都還是要放手的。他們會長大、我會離開。但是，在那之前，我想要努力，抓住跟他們在一起的時光；做晚餐，才能聽他們說喜歡我煮的哪一道菜，教Megan用針線，才能聽她對我說謝謝我教她新的技能，教Natalie中文歌，才能聽她在家哼哼唱唱。昨天Joe對他同學的媽媽說，我們家三個小孩的美術細胞都是遺傳自媽媽（其實他只說對了一半，因為媽媽並沒有那麼厲害，只是喜歡從小跟他們一起做）。總之，貪心自私如我，這些好話我都想聽。現在抓緊一點，多陪他們一點，或許以後放手時比較沒有遺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