別讓我恨你

我真的很愛你，難道我比他差嗎？我有甚麼比不上他？他又有甚麼好，讓你迷戀不已？他的身體不好，所以你就要我給他續命，那我是甚麼？對你來說我是甚麼？

是床伴？還是人體器官？我到底是甚麼？現在連我自己也開始混淆。現在我總是在想，要是我沒有遇見過你，我是不是會幸福得多？

「希澈起床了。」
「嗯。」
「今天早上想吃甚麼？」
「你給在中做了甚麼？」
「我給他敦了燕窩。」
「我要麵包和煎雞蛋就可以了。」
「今天你要給在中輸血，等數完了血，我給熬紅棗湯。」

韓庚……我真的想問，是不是如果我不能給在中輸血，你就不會把我留在你身邊？

下了床，我先去看了看在中。在中躺在床上，臉色泛青，這就是他缺血的症狀，每個星期我都得給在中輸血。在中是我弟弟，他在中學的時候有了這個病，這個極度依賴血液的病。爸爸媽媽都很擔心。因為在中是我們家的寶，最後醫生查出我的血可以給在中補充失去的血。本來爸爸不讓，可是我又捨不得在中這麼辛苦。醫生也跟我說，要我想清楚。因為一旦給病人輸血了，就得一輩子給病人輸血，直到病人死去。

爸爸收到調職通知，要去美國總公司。這是大喜事，我支持爸爸去，但是爸爸擔心我跟在中，他想放棄這個機會，我說服了他。現在他跟媽媽在美國生活得很好，職位一升再升，他說是為了讓我跟在中的生活好一點，所以他很努力去賺錢。等賺夠了錢，他就把我跟在中接過去美國住。

爸爸肯答應我的另外一個原因是韓庚。韓庚喜歡在中，很喜歡。韓庚是爸爸公司董事長的孩子，是韓庚主動說照顧我們兩兄弟。剛開始的時候，韓庚並沒有表現出喜歡在中，我還以為我有機會。我們從小就認識，我從中學時候開始發現我是喜歡韓庚的。我跟韓庚表白了，韓庚卻說自己喜歡的是在中。韓庚還說本來一個人能照顧在中，可是我才是那個給在中提供生命的人，所以韓庚才讓我跟他們一起住。

我苦笑，心想要是我當初狠心一點，你現在連在中的一面都見不著。

我坐在在中的床上，看著輸血管，我的血正在過去在中的身體裡。

「哥……」
「嗯？」
「不如別再給我輸血了。」
「那怎麼行？」
「我這樣更辛苦，哥哥也辛苦，韓庚哥也辛苦。」
「那你要想想允浩，就算是為了允浩，你就得好好活下去，知道了嗎？」
「知道了。」

提起允浩，在中的臉終於變成粉紅色了。允浩是在中喜歡的人，他們在高中認識，互相愛慕卻不說。兩個人都沒跟對方告白，直到現在。我都覺得他們累，可是他們就是享受這種曖昧。

給在中輸完了血，我回到自己的房間。因為頭昏，我趴在床上。最近這些日子，給在中輸完了血以後，我的頭總是很暈，可能是年紀大了。

醒來，看見韓庚躺在我身邊，似笑非笑地看著我。

「怎麼了？」
「你睡覺的樣子很好看。」
「是嗎？」
「肚子餓了吧，你等我一下，我去給你端過來。」

韓庚一直對我很好，對我的照顧簡直就是體貼入微，對在中反而沒有那麼好。

韓庚給我端來了，麵包、煎雞蛋、雞粥、牛奶還有紅棗湯。我先拿起麵包吃了一口，再喝了一口粥，韓庚幫我把雞蛋給切成小塊。

不過，要不是我可以為在中續命，韓庚才不會對我這麼好。

下午允浩來看在中，在中的臉色好了很多。韓庚細心地給在中準備下午茶，還親自上去招呼允浩。我也不知到韓庚這樣做到底是為了甚麼，總之每回允浩來，韓庚都會親自招待。

要學會不恨，很難，可是我覺得我做得到，只要愛比恨多就可以了。

今天切菜的時候，我不小心切著手了，血珠一滴一滴往外流，我連忙把手指用紙巾攥住。不過血很快就滲透了紙巾，我又馬上換一張。血還是止不住……我全身發寒，因為我現在的情況跟在中那時候一模一樣。

第一個反應就是不能讓韓庚知道。因為要是韓庚知道了，一定會把我趕走。只要讓韓庚覺得我還有價值，我就不會被趕走。

第二天，我去找醫生，醫生說因為輸血被感染的機會很低，不過還是得做一個詳細的檢查。抽血、抽骨髓，我躺在病床上等待著結果。我最想知道的不是我是否得病，我只想知道我還能不能給在中輸血。

醫生拿著報告進來，他說很遺憾，我這個情況跟在中一樣，是隔代遺傳。

「那我還能給在中輸血嗎？」
「很奇怪，你的血對在中來說是正常的，但是對你自己卻有排斥。也許在中的血，對你來說也是正常的。改天我給在中做個檢驗。」
「謝謝你醫生。」

在中的血對我有沒有用都沒關係，只要我的血還能輸給在中就行了。因為這樣，我才能繼續留在韓庚身邊。

現在我的身體越來越差，每次給在中輸完血，我手臂上的針孔不斷地往外冒血，怎麼也只不住。醫生給我開了點藥，可以幫助我止血，我越來越依賴那個藥。身體漸漸變差，每天起來照鏡子看到自己的臉色，自己也會嚇一跳。真的像鬼一樣……在廁所裡，我又是打又是掐，看到臉頰微微泛紅，我才放下心來。

「希徹怎麼這麼久？在中還等著你呢。」
「知道了。」

又是在中，你就知道在中，這些天我的變化，你又看到了多少？

帶著在中去醫院做定期檢查，醫生給在中的血做了檢驗，結果……不符合。也就是說，我的血適合在中，在中的血不適合我。在中不明白醫生為甚麼要他驗血，不過他心裡應該也有譜了。我先讓他出去跟韓庚一起回家，我想跟醫生好好談談。

「如果我死了，那在中以後怎麼辦？」
「現在在中的病已經收到控制了，所以可以直接接收骨髓了，只是……這樣對你卻很危險，你隨時會沒命。」
「我沒有關係，只要在中沒事就行了。」
「希徹，難道你心裡沒有惦記的人嗎？」
「惦記的人？除了在中就沒有了。」
「真的嗎？」
「就算我死了，那個人也不會太過傷心，嗯……頂多傷心一天吧。」
「是韓庚嗎？」
「您知道他？」
「你每回帶在中來覆診，他都一定會跟著來。」
「因為他在擔心在中。」

我算是甚麼？我也值得讓韓庚擔心嗎？不值得……

跟醫生談了一個多小時，剛站起來，頭就嗡了一下，眼前一黑……我倒下了……

再睁眼就已經躺在病床上了。

「希徹你醒了，等等，我去叫醫生。」

是韓庚嗎？怎麼會……韓庚怎麼來了……他不是應該在家裡陪著在中嗎？

醫生給我檢查了以後，小聲跟我說，我的病惡化得很快。

「醫生跟你說了甚麼？」
「沒甚麼。」
「希徹你千萬不能病啊。」
「為甚麼？」
「因為在中還等著你的血呢。」

灰姑娘的十二點每回都來得那麼早。讓我好好享受一下韓庚的擔心可以嗎？為甚麼總是在我微笑的時候，把所有的快樂都帶走？

在醫院住了一宿，第二天我出院的時候，跟醫生說，我決定把自己的骨髓給在中，因為我要在中健健康康地活下去。在中快樂，我就快樂，不管我在那裡。

回去以後，我把這個消息告訴在中和韓庚，韓庚比在中還要高興，緊緊地抱著在中不撒手。以後我不在了……韓庚應該會更高興吧。

晚上，跟韓庚做的時候，韓庚的情緒高漲，也許是太興奮了。一晚上要了我好幾回，我要好好地記住，因為以後就沒有機會了。我跟他們說，手術越早做越好。我也跟醫生說好了，手術的日期定在後天。

現在的情況就像是那道問題，如果上帝給你多活一天，你會怎麼利用那一天。我的答案是：我想跟我最愛的人過這一天。

跟韓庚一起去遊樂場就是我這輩子最想做的事。

早上起來，我問韓庚可以嗎？韓庚考慮了一下，我以為不行，剛想說沒關係，韓庚說好。

韓庚說好……我高興得眼淚都流下來了。

把在中交給允浩照顧，韓庚給他們做了足夠他們吃一天的飯。

做在韓庚的車上，我還是第一次坐在副駕。每回這個位置都是屬於在中的，我只能想像自己坐在這裡。就像做夢一樣……

「傻瓜，發甚麼呆呢？繫安全帶啊。」
「喔。」

韓庚的笑容，永遠都是那麼的溫柔。我要努力記住，我要努力記住韓庚每一個表情。

我們先去玩了海盜船，接著去玩咖啡杯，還有旋轉木馬……幾乎把整個樂園轉了一圈。韓庚笑得很開心，我第一次看見韓庚這樣對我笑。以前韓庚這樣的笑容，只會給在中。最後天快黑了，我叫韓庚去給我買紀念品，韓庚要我站在原地等，可是我沒有，我登上摩天輪。在上面我看著整個樂園，看著今天我們曾經玩過的遊樂設施。全都是屬於我跟韓庚的回憶，只有我跟韓庚，沒有在中。

從摩天輪上下來，看見韓庚跑過來，一把把我抱住。

「你怎麼不跟我說一聲就走了？知不知道我會擔心？」
「以後不會這樣了。」
「你還敢有以後啊。」
「不敢了。」
「看看喜歡嗎？」
「喜歡，謝謝你。」
「你喜歡就行了，我們回家吧。」
「好。」

我拿著韓庚送我的粉紅色海豚，雖然是小孩子玩意，但是那是韓庚第一樣送我禮物。

第二天要做手術了，我跟在中躺在病床上，我們看著對方。在中好像知道了似的，緊緊地抓住我的手不放開。

手術做了好久，我感覺我的身體變的輕飄飄的，好像能浮起來似的。

「希徹！金希徹！你為甚麼不說？」
「說……甚麼？」
「為甚麼不說做手術你會死？」
「韓庚……別哭……不值得……」
「怎麼可能不值得！你這個笨蛋！我以後……我以後……」
「以後……要好好……好好照顧……在中……」
「我不要！」
「你……不是……等待了很久嗎？」
「我不要……希徹我不要你死！聽到了嗎？不要死！」
「韓庚……這是命……就像……就像你不愛我……一樣……」
「海豚的涵義，你知道嗎？」
「嗯？」
「海豚是爱情的守护神，是象征爱情的，代表至死不渝的爱情。」
「我……還是第一次……第一次聽到……」
「不要……希徹不要閉上眼睛！」
「韓庚……不要哭……」
「我以為……我以為等在中的病好了以後，我們就可以在一起了……」
「我愛你……」
「希徹……希徹……睜開眼睛！我還沒說愛你！你不能這樣就死了！希徹……」

我還是第一次聽到，海豚原來是這樣的意思。韓庚送我海豚，原來是這個意思……可惜啊，注定我們有緣無分……

韓庚啊，如果有下輩子，你來愛我好不好？無悔地愛著你，我已經嚐夠了痛苦，下輩子你來無悔地愛我，好不好？就這樣說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