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鶯（五）

韓庚躺在希澈旁邊，鑽進被子裡，抱著希澈。

「涼……」被韓庚的手冰了一下。
「對不起。」忘記了自己剛剛鎮冰水裡。
「沒事……」翻身握住韓庚的手，用自己的體溫給韓庚暖手。
「希澈……可以不走嗎？」被希澈握著手，溫熱的感覺直接傳到他心裡。
「那我待在那兒？」希澈打趣問道。
「你想待在哪兒？」
「我想當你的妃子。」
「這……」他猶豫了……
「開玩笑的，你當真了？」知道韓庚在猶豫。他是誰？怎麼能當韓庚的妃子？
「沒有。」尷尬地笑了笑。

希澈吸吸鼻子，閉上眼睛。他知道韓庚剛才的猶豫是為甚麼，他是甚麼？只不過是個妓，頂多是個不賣身的妓，說到底還是一樣。有多少人想見他一面都無緣，只是每每當他問，誰願意幫他贖身的時候，沒有一個人願意回答這個問題。理由他知道，跟韓庚的理由一樣。他是個妓，所以他不配。

得到大同皇帝的允許，希澈可以在兩位皇子住的地方隨便走動。兩為皇子住在同一個花園裡，兩座宮殿分別在東邊和南邊。希澈是二皇子請來的，食住理應由二皇子負責，但是大皇子以二皇子年紀尚輕為理由，把希澈和隨行小廝請到自己的寢宮。

希澈不曉得韓庚到底是怎麼瞞的，總之他每天睡在太子殿下的床上。睡覺前，能得到太子的親吻；睡醒了，還能第一時間看到太子的睡顏。

二皇子韓寧很可愛，成天笑，說的話語也很可愛。讓希澈想起夜鶯館裡的一個弟弟，可惜那個弟弟已經不在了。這就是他們身為妓的悲哀。想到把那個弟弟，希澈就想掉眼淚。

那個弟弟叫相思，本名叫晟敏。本來有個人很愛晟敏，晟敏也很那個人。晟敏一直住在那個人的府邸，就算那個人成親了，晟敏還是住在那裡。直到那個人要晟敏回去夜鶯館，晟敏還是很相信那個人，晟敏相信那個人一定會把自己接回去。不過，等了又等，一過就是三四個寒暑。晟敏因為眼疾所以看不到了，他還是一直等待著那個人。把身體都拖垮了，病倒在床上，晟敏還是選擇相信那個人。

直到街上的人傳來，趙小王爺當父親了，小王爺有娃兒了……

晟敏笑了，嚥下最後一口氣……

這個結果，彷彿是他們所有小官的結局。希澈狠那個趙小王爺，要不是他，晟敏現在一定還在自己身邊。晟敏離開了這麼久，小王爺一次也沒去看過晟敏。這麼無情的人，根本不配晟敏的愛。

「想甚麼呢？」韓庚見希澈想事情，想到入了神。
「嗯？沒甚麼？」回頭對韓庚一笑。
「冷嗎？」他剛從朝上回來，短短的路程已經把他的手凍得沒有知覺了。
「不冷，你冷嗎？」
「嗯。」

希澈只笑不語，伸手握住韓庚的手。韓庚耍賴，把手伸進希澈的袖子裡，抓住希澈的前臂。

「你幹嘛？」希澈無奈地看著韓庚。
「這樣比較暖和。」韓庚繼續耍賴。
「你還是小孩子嗎？」
「你剛才在想甚麼？」韓庚把手從希澈的袖子裡收回。
「沒甚麼，只是在想一個弟弟。」希澈轉身走到窗邊。
「弟弟？夜鶯館裡的？你很想念他嗎？」從後把希澈摟得緊緊的。
「他已經不在了，你沒必要吃這樣的醋。」希澈側著頭看韓庚。
「不在了？」
「得病死的。」
「別想了。」把希澈揉進自己懷裡，彷彿想把希澈跟自己融為一體。
「他啊，是個傻瓜，愛著一個不應該愛的人。那個人說一定會去接他，可是他只等到一個絕望的消息。」希澈逕自說下去。
「我不會給你這樣的承諾。」因為他不會讓希澈離開自己。
「是嗎？」不會給還是給不了？無所謂……不給他承諾，讓他沒有負擔。

從韓寧口中得知那個趙小王爺是他的表哥，韓庚的表弟。因為是外戚，所以在朝裡的地位很高。小王爺久久沒有娶妻，人們一直盛傳小王爺是龍陽，最後小王爺受不了老王爺的嘮叨，娶了一個妃。不過，過了三四年才有小孩。小王爺好像不太喜歡小王妃，小王爺一年裡去了好幾趟江南。最後一次去江南，回來以後大病了一場，差點沒死了。

依照韓寧告訴自己的時間，小王爺最後一次去江南的時間，正是他回家鄉的時間。難怪他沒見著小王爺，那也就是說小王爺去看晟敏了……

聽韓寧講到這裡，希澈流下眼淚，把韓寧嚇得手足無措。此時，韓庚正好經過……

「你們在幹甚麼？」韓庚朝上回來，在寢宮沒有見著希澈，想著一定是韓寧來找希澈。
「皇兄！」韓寧看見韓庚就像看見救星似的。
「你看看你蹦蹦跳跳的，這叫甚麼？」韓庚皺著眉頭。
「皇兄……」他不就是從涼亭跑下來嗎？以前他總是這樣……
「韓寧你已經長大了，不再是以前那個黃毛小子了。」摸摸韓寧的頭。
「二弟知道了。」被韓庚摸摸頭，他的心情也平衡了一點。他的皇兄似乎在夜鶯來了以後，變了許多，他的皇兄已經不再是他一個人的了。
「夜鶯這是怎麼了？」眼睛瞅著趴在桌子上哭泣的希澈。
「我也不曉得，聽我說完了奎賢表哥的事以後，他就哭了。」是夜鶯問他認不認識一個姓趙的王爺。他想，既然夜鶯說起他的表哥，那他就把表哥的事告訴夜鶯了，誰知道夜鶯會哭……難道說……夜鶯跟他表哥……
「奎賢傷害了夜鶯的一個弟弟，夜鶯不太喜歡奎賢。這事兒別跟外頭說，你也知道舅舅多好面子。」韓寧還小，這些事……被他知道其實不太好，不過遲早都會知道。
「二弟知道了，二弟不會隨便跟外頭的人說起。」
「你該上早課了，我會來的時候看見師傅在等你了。」
「喔，那二弟先告退了。」韓寧不情願地離去。

韓庚走到希澈身後，希撤的小廝子樂正在安慰希澈，看到韓庚的到來，明顯有點手足無措。韓庚將手指放在嘴上，示意子樂別出聲。子樂歉歉身子離開涼亭，站在琴蕭身邊，但是琴蕭似乎不太喜歡他，琴蕭往旁邊站了站，跟子樂拉遠了距離。子樂低下頭，繼續站在原地。

韓庚拍拍希澈的背，希澈抬起頭，看見韓庚的笑，一下子撲進韓庚懷裡。韓庚把希澈抱緊了，讓希澈在他懷裡好好地哭上一場。

「把你的衣服都弄髒了。」希澈紅著臉，低頭看韓庚的華服。
「沒事，這身髒了還有另外的。」牽著希澈的手在花園的魚池走廊散步。
「現在心裡舒服多了。」心裡的結也解開了。
「其實奎賢很中意去南方，一去總是好幾個月，我很羨慕他。」韓庚拉著希澈坐在廊桿上。
「我不想再聽了，他現在怎樣對我來說都沒有關係，晟敏已經死了，他再做甚麼都挽救不了。」希澈回頭看著魚池裡面的錦里。

希澈臉上的落寞，韓庚全看在眼裡。當初他也聽說過奎賢把一個小官從南方接到自己的府邸住，這事兒把舅舅氣得夠嗆，不過奎賢視而不見，和那個小官過著雙宿雙棲的生活。只是，幸福的日子總是不會長久，奎賢娶了妃，把小官送回南方。之後就再也沒聽說過那個小官的事了，好像是舅舅用錢蓋住了。之後，奎賢不聽舅媽的勸告，去了一趟南方，一臉失望地回來。沒過多久，又去了一趟，回來以後大病一場，差點沒去了。

沒想到，原來那個小官是希澈的弟弟，原來他們曾經這麼靠近過，原來他們這麼有緣。要是能早些想見，早些認識，那該多好？

晚上，希澈特別的熱情，抱著韓庚不肯撒手，直至累到睡著。韓庚看著希澈睡臉，心裡很溫暖。希澈說他們早晚都得分開，那，如果他不肯放手，希澈是不是就不會離開他了？他真的希望夜鶯只唱歌給他一個人聽，夜鶯只當他一個人的夜鶯。

長這麼大，他還是第一次有這樣的想法。

之前跟那些王孫小姐一起的時候，他也沒有想把誰留在身邊的想法。父王也對他說過，如果中意那個女孩子，不用管她是王爺的孩子，還是將軍的孩子，就算是官的孩子都可以。可是他就是找不到那個讓他動心的女子，父王也沒說甚麼，所以現在他快行冠禮了還尚未娶妃。

希澈睡得很香，所以韓庚沒叫他。韓庚叫子樂給希澈準備早點，在廚房想拿甚麼就拿甚麼。

子樂在廚房問廚子要了點粥，廚子還特意給希澈新熬了雞粥。子樂端著粥去了韓庚的寢宮，剛放下粥……

「你在這裡幹甚麼？」琴蕭剛給韓庚磨完劍，就看見有人進入他主子的寢宮。
「我……我……」子樂全身發抖，不知如何是好。
「我問你在進來幹甚麼？這裡是你能來地方的嗎？難道你不知道……」琴蕭的聲音越來越大。
「琴蕭。」韓庚回來就看見琴蕭在指責子樂。
「主子。」琴蕭連忙回身向韓庚鞠躬。
「是我批准的，怎麼了？」

琴蕭的頭一直低著，子樂看著他，不敢說話。

「你們兩個都下去吧。」
「是。」
「是……」

看著熱騰騰的雞粥，韓庚覺得自己的肚子好像……在叫囂。見希澈沒醒來，韓庚就給自己先盛了一碗。

希澈聞到香味，被餓醒了，睜開眼睛披上薄袍。走出內堂，看見韓庚正在開懷大吃。

「在吃甚麼？」從後抱著韓庚。
「雞粥，子樂給你問廚子要的。」韓庚回頭親了希澈一下。
「子樂居然這麼大膽？」希澈坐下，韓庚給他盛了一碗。
「不過剛才被琴蕭說了，早上我叫琴蕭幫我磨劍，我沒跟他說子樂會給你送早點的事。」他也沒想到琴蕭的手腳會這麼快。
「子樂怕人，他從小就怕人，我是第一個他不怕的人。」子樂一直被人以為是啞巴，在街上當叫化子，被他撿回夜鶯館。
「你們的背後是不是都有著與眾不同的故事？」韓庚打趣問到。
「您是太子，當然不會知道我們這些老百姓背後的故事。」他們是在為了生存而打滾，韓庚卻生活在無風無浪的環境裡。
「其實我背後也有著一個故事。」
「你有，我有，韓寧皇子有，子樂有，琴蕭有，誰都有。」
「嗯，奎賢有，晟敏有，李特有，誰都有。」
「對了，今天二皇子約了我去他的殿。」
「為甚麼？」
「說是有一些西洋的新玩意。」
「我也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