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爸您這一走也十年了！

說實在的，您就這樣走了，還真的有點不夠意思啦！

以前我們爺女倆是最有話說的，無論是聊天還是抬槓，我們都是最佳搭檔，每次您不爽我老媽管您時，都是我聽您抱怨的。

您怎麼可以一聲不吭就這樣走了，連給我話別的機會都沒有。

我讀小一時，上下午課輪著上，每天的午餐都是您結束市場的工作後趕回來煮的，讓我暖著肚子才蹦蹦跳跳的去上學，所以我的記憶裡，家裡的飯菜香都是關於您的，

過年時的團圓火鍋，湯底您從早上就開始熬，一整天屋子裡都瀰漫著大骨、番茄、蝦米、蘿蔔、蔬菜的甜味，這也養成了我長大後，寂寞時就渴望吃火鍋的習慣。

還記得，我小六那年要到美國去打球，一個人的旅費是三萬元，是您獨排眾議答應讓我參加，賽前集訓的收假日也是您送我到車站，看著小小的我拖著行李搭火車北上歸營。

在很多年之後我才知道那個數字，是很多人二個月的薪資，我猜想當年您一定為此挨了老媽的一頓嘮叨吧！

國中住校生活的那段日子，您偶爾會開著載漁貨的小卡車，到球場邊來看我練習的狀況，

那些年沒有禁菸的規定，在場上的我用眼角餘光總看到您靜靜的抽著菸，靜靜的看著像匹野馬奔馳般的我，

猶記有一次適逢雨季，整個操場泥濘不堪，教練為了訓練球員的膽識和衝勁，硬是規定每個人都要在泥巴裡前滾翻，鏟球和滑球，每個人爬起來之後全身上下都是泥漿，然後奔跑在雨裡又被洗淨。

那天，我看到您一樣靜靜的燃著菸，靜靜的看，只是這次我偷偷瞄到了您也靜靜的紅著眼眶。我猜，您一定十分不捨您平時捧在手心疼的女兒，怎麼會被當成新兵一般的操練吧！

高中的訓練更嚴格了，只要犯規或是調皮，假日就會被罰停休，回家的時間更少了，好幾次，我跟老媽吵翻了，脾氣跟您一樣臭的我，抱持著寧可餓死也不要回家拿生活費的決心，就是要跟老媽槓上。

只有您了解這個孩子的倔強，某天的傍晚騎著您的野狼125幫我送來了吃飯錢，沒有責怪只有淡淡的勸我說「別這樣跟你媽耍脾氣啦！」，我還記得那天，你停好機車的身影，穿著吊嘎背心、短褲和夾腳拖，還有最帥氣的墨鏡，雖然很像江湖大哥，但我覺得這樣的老爸真是帥爆了！我猜，那兩個星期的生活費，是您省下不少包香菸錢而攢來的吧！

讀了大學，年少不經事，被業務員誆騙買了一套價值不斐的書，雖然是分期付款，但直要畢業了我還是沒能把錢還完，也是您偷偷瞞著老媽幫我把尾款還清。我猜，這一大筆錢，一定又讓您為難了吧！

印象最深刻的一次，是您喝了酒，失了理性，跟老媽起了很大的爭執，眼看就要大打出手了，我仗著年輕又受過訓，一步擋在你們中間，您手上的酒瓶就這樣砸了下來，我出手去撥，把您衝倒在地，您一把扯住我及腰的長髮，轉眼間變成父女間的打架，老媽掉著淚急得在旁邊大叫，最後一刻是虎口上血流不止的疼痛才讓您清醒了過來，我紅著眼對您生氣的叫囂著，「活該啦！坐好啦！這樣我沒辦法包紮傷口啦！」我猜，那一天起，您終於知道什麼叫做遺傳吧！您這個女兒會這樣又嗆又辣不是沒有原因的。

舉凡家裡要勸阻您戒菸、戒酒或是戒任何壞習慣時，都是派我去跟您談條件，而我仗著您對我的疼愛，從來不給條件和誘因，像個蠻橫公主似的就是要您改，您若不從，我就假裝生氣，直到您舉白旗投降。好幾次您都委屈的跟我抗議，您像個小孩一樣被我管制。

畢業後我開始到外地工作，離家更遠了，回家的時間更少了，聽小弟說，您會小聲的叨唸為什麼總盼不到我回去，有時您喝了酒有了勇氣，會打電話給我，用那不聽話的舌頭說著「小立ㄚ，怎麼那麼久沒回來ㄚ，老爸因為想妳了，只好喝酒了！」，電話那一頭的我，又好氣又好笑，只能威脅您喝酒會被我罵喔！

從小到大的獎狀、獎盃或獎牌，我老是亂丟一通，是您一個一個收拾，騰出原本擺酒的櫃子，將它呈現在家裡最亮眼的地方，我知道我的每一次優勝或是第一名，都能在您的眼裡看到驕傲，都是您在朋友間最愛誇口的話題。

那一年的冬天，也是像此刻一樣在過年前的時候，您又給小立來了電話，您說您害怕到醫院檢查，要我陪您一起去。

短短半年不到的時間，幾次進出醫院，您就沒再回家了！

半夜的加護病房，醫生拿著放棄急救的同意書，沒有人有勇氣能簽字，

我看著全身插滿管子的您，看著全身浮腫到已認不出我那帥氣老爸模樣的您，

我不忍看您再受電擊與其他搶救之苦，是我簽字同意，是我跟您說好好放心的去享福，老媽和弟弟我會照顧！

我們爺女倆一輩子，您就屬這一回最聽話，真的就沒有再醒來了，就真的乖乖的享清福去了。

研究所畢業典禮的那一天，也是您告別的日子，那張第一名的獎狀該怎麼拿給您呢？

老爸！這次，換成小立想您了，可是電話要撥到哪裡去給您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