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6-07-18 04:00:57courier

無聲

我不善與人相處,特別是長輩。即使是與媽媽,我們之間總也像隔了道牆,緊緊的保護著自己的疆域,無法擴張、接觸。

我想,也許是因為,自小常是獨處有關吧。

而住在鄉下的爺爺與奶奶,對他們的記憶也總是零星、片段的。
爺爺頗具威嚴的大嗓門,說起話來不急不徐的語氣,還有那從容不迫的走路姿態,好似日本武士般不容侵犯。
而奶奶,印象更是模糊了,扮演著傳統女性的角色,總是跟在爺爺的後面走著,話不多,多是聽著、看著,即使說了話,也多是小小聲的,簡短的。和媽媽敘述的,那個曾經強勢、強悍的女性似乎無法作出連結。

但我沒有機會去了解,究竟哪一個才是事實。

「妳奶奶生病了……」短短的敘述句,然後是我與媽媽間的無聲。在這通電話之前,我和媽媽因為某件事互相賭氣,整整一個禮拜沒有聯絡,第一次,我堅持自己的決定而與媽媽僵持。

「肝癌末期了,說是胃痛,喊了很久,你小叔叔帶她去看醫生照超音波,才發現有兩個黑影。後來作了切片檢查,確定已經末期了,這週末會從台北回來,現在只能去安寧病房了。你阿公還不知道,要等你阿嬤回來再跟他說……」媽說,現在的奶奶很瘦,而我印象中的奶奶則是個身形精悍的農家老婦。

現在,我還是沒有回去看望過病榻上的奶奶。不知道為什麼,像是在逃避面對那樣的場合與情境。或許是因為,我害怕,害怕那時候的自己,更不知道要說些什麼?要怎麼與奶奶相處?

但我閉著眼,仍可以清晰的描繪出鄉下老家的模樣。沿著土角厝,僅容一輛車通行的一條羊腸小徑,彎了一道弧形就是寬敞的水泥稻埕,然後正對面是宗祠。宗祠的右邊是大伯公家,左邊是爺爺家,兩旁則是兩位叔公的住所。冬天的時候,稻埕會曬些用來作種苗的玉米粒或果籽,還有一隻大黃狗,眼睛半瞇,懶洋洋的趴著作日光浴。
標準的三合院。

然後,再穿過大伯公家旁邊的穿堂,原先瀰漫木材腐潮味兒的空氣,漸漸地摻上一層新鮮泥土的腥味。而在一畦一畦的韭菜田、番薯田旁,香菇寮裡,坐著的正是喝茶納涼的爺爺、奶奶。聽到腳步聲,拉長著脖子,看著是誰來了?期待著是誰來了?

眼中帶著期盼,臉上掛著微笑。

那是我印象中的奶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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