瑰柏翠玫瑰香味的護手膏，在與大學室友的聚會上，我第一次聞到與看到。
戴著銀色戒指纖如柔荑的白皙手指，在掌心中輕輕勻開如黃豆般大的乳液，甜香柔膩的香氣瞬間盪漾在空氣中。我伸出手，觸摸那塗抹過乳液的手心，柔軟富彈性，那是雙年輕且無需勞動的手。我將那香味與觸感牢牢地記下。

還有一雙手，同樣令我縈懷，印象中那雙手常常是粗糙、硬結、濕淋淋的。

那是媽媽的手。長年浸泡在洗衣乳與碗盤清潔劑中，那雙手不再年輕，失去彈性，冬天的時候不斷地反覆乾硬皸裂，碰觸時總覺得扎手刮人，但最痛的不是被碰觸的人，而是媽媽。那需要很大的勇氣，才能將受傷的手指伸入凍人的水中，清洗一只又一只的碗盤，撈起一件又一件的衣服，混著洗潔劑的水宛如腐蝕液般，滲入每一處傷口，囓咬著、撕扯著，最後迸裂出血。
痛。

為了這多年痼疾，媽媽輾轉求醫。那不是什麼要人命的大病，但痛起來卻讓媽媽什麼事都做不了；手，「一碰到東西就如觸電般劇痛」媽媽這樣形容。從診所到醫院，甚至是民間偏方，瓶瓶罐罐的乳液與藥膏堆滿了媽媽的化妝桌，能試的都試了，手指的皸裂狀況仍舊沒有多大的改善，而每位醫生都告訴她，要改善雙手皸裂狀況的方法很簡單，就是要避免碰水，特別是摻有化學清潔劑的水，並經常讓雙手保持乾燥。但這對媽媽──一位每天為家事忙碌的妻子與母親而言，卻是難如登天的要求。

於是，那雙手在冬天時，依舊是粗糙、扎人、乾硬。後來，媽媽死心了，她說這就是所謂的富貴手，是有錢人才可以擁有的，但她不是有錢人，家事得親自操持，所以就算手指再疼，還是得認命的做下去。

找不到根治的藥方，每次回家，我開始代替媽媽的那雙手，在水中揀選蔬菜、漂洗水果、沖滌碗盤，希望那雙已布滿皸裂傷口的雙手能減少碰水的時間。然而，她還是緊張不安，時常和我爭搶流理台前的位置，甚至明言禁止我碰觸那些浸泡在洗潔劑中碗盤。

「當心妳的手！」
嘩啦嘩啦的水聲裡，流洩出這句一成不變的話語。
說這話的並不是我，而是那擔心自己女兒雙手的媽媽。她總是害怕我泡在水中的手，有一天，會變得和她一樣，粗糙扎人、布滿皸裂的傷口。
寧願自己痛，也不要兒女痛。

「很有用喔！對手指的皸裂狀況。」兩名大學室友不約而同的對我這樣說。
抱著姑且一試的心態，我送了媽媽一條乳液，囑咐媽媽每天碰完水之後就要塗抹。希望就算沒有辦法根治，也能改善手指皸裂的狀況。

「很有用喔！對手指的皸裂狀況。」
冬天過後，媽媽伸出手撫摸我的雙頰，觸感是光滑綿軟。手心裡甜香柔膩的玫瑰香氣停留在我的雙頰。我擦乾最後一只盤子和雙手，在掌心中輕輕勻開如黃豆般大的乳液。

「看！我也和媽媽一樣香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