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3-03-22 17:18:12Nilwhere 奈何

《天光雲影共徘徊》合之二

─合之二《點絳唇》─

封獸場中的眾侯爺被眼前景象驚得呆了!
雷電中,闇黑的冥獸昂然而立,其燃燒著青冥之火的雙瞳帶著陰沈沈的死氣,巡過在場的每個人!
神獸中,除了只認海殤君為唯一主人的赤羽馬,以及分別被梵天與震侯收服的玄冥牛與青雷龍外,其餘皆漸漸地染成了黑色。

「唉,糟了,本來是要收服神獸對抗邪氣的,這下可好!」
「不會吧?事情怎會演變成這樣?」
「再這樣下去,神獸就會落入冥獸的掌控之中,成為邪獸了!」
侯爺們眼見事已至此,乃紛紛決定要賭上自身性命來驅逐冥獸!

巽侯首先發難!不管怎麼說,威風凜凜的白風虎,突然化成黑壓壓的一團物件,實在令長年與之作戰的巽侯心裡十分不是滋味!

「巽……侯!」震侯嚷著,也追了上去。心裡直嘀咕:真是的,比吾還沈不住氣!不過,大家心裡所想的,大概也都一樣吧?

封獸場中,獸影與人形交錯,掌風赫赫,正之氣與邪之力激盪纏鬥。

* * *

冥獸嗅著力量而來,青綠色的瞳眸,惡狠狠地瞪視著海殤君,直想奪取海殤君身上的力量來吃!

赤羽馬振翅來到海殤君身邊,亮麗的毛色,似乎鼓舞著戰鬥中的眾侯爺!
海殤君悠然一笑,好似見到老朋友般,對著赤羽馬招了招手。

海殤君略動身形,本是想離梵天遠一點,冥獸卻本能地追逐著眼前的「食物」,一刻也不放鬆!青綠色的火焰自冥獸口中吐出,使其所過之處盡成黑煙殘渣,讓原本龜裂的大地更顯殘破!

海殤君的真氣,耗損得相當快速,冥獸卻是緊追在後,正消邪長的情況,正讓冥獸適得其所!

海殤君險象環生,令困在氣盾裡的梵天焦急非常!梵天心道:得設法轉移冥獸的注意力才行!然而,梵天卻不知道,光是憑著他自己身上澄明無邪的清氣,就已足夠引起冥獸的食慾了!

梵天思量間,青冥之火燒向海殤君,海殤君雖及時避開,功體卻受重創,無法再維持梵天周圍的守護氣盾!

「海殤君,汝……啊,閃開!」功力剛恢復三成的梵天,一見守護氣盾撤了去,直覺的反應就是:海殤君必是受了重傷!待見冥獸振翅掃向海殤君,梵天便想也不想地發掌迎擊!兩力相衝,撞得梵天胸口氣塞!那身才稍能行動的軀體,不禁頹軟在地!

梵天一掌,激怒了冥獸,其轉身便要將梵天撕成碎片!

「不要!梵天!」海殤君眼見冥獸的腳掌踩向梵天,而自己卻趕不上冥獸的速度,背脊傳來的涼意,沁得自己手腳發冷!

說時遲,那時快,一串低鳴怒喝,梵天略定神,才發現玄冥牛撞開了冥獸的前足!海殤君就在這瞬間,從冥獸的腳掌下救出了自己!

「好友……」梵天驚覺海殤君擁著自己的身軀不住顫抖,臉色也蒼白至極,想是心神受到極大的震撼!

「梵天,汝留在這兒別動,吾很快就回來!」海殤君感覺得到自己的恐懼,心道:差一點,差一點梵天就……!
事到如今,也沒什麼好顧慮的了,難道還有什麼比梵天的生命更重要?

海殤君來到了祭壇上方,誦著古老術士的語言,只見星石祭壇的中央緩緩分開一條細縫,一把淬著昊光、蕩著龍吟的寶劍升起,凜然正氣直透重天!

海殤君手握「破冥劍」,令曰:赤羽馬、玄冥牛、滄海鯤、邪火雉、青雷龍、白風虎、綠山獒、朱澤雀聽令,吾以「破冥劍」之名,還汝八方神獸之本性;命汝齊聚南、北、西、東、東北、西南、西北、東南之正氣,掃蕩實界之陰邪!」

號令一出,染上邪氣的神獸又恢復原貌,神獸體內的力量也紛紛應和著破冥劍!

破冥劍乍現,冥獸本能地想逃,但卻被海殤君持劍攔下。

「冥獸聽著:汝從何處來,就應歸向何處!」天地間,頓時有多種力量匯集,本應是祭壇位置的地方,也在此時應著海殤君的話語,開出一個深不見底的黑洞!

「海殤君!」梵天匆匆趕來,就是擔心海殤君採取兩敗俱傷的打法,沒想到還是來晚了一步!破冥劍出鞘之時,連自己都感受得到它的威力,更何況是這些神獸?而奇怪的是,寶劍似乎也無止盡的吸取神獸們身上的能量!
寶劍威力若真如此強大,對持劍者真能無所影響?海殤君應早知道有這把劍的存在,卻隱而不用,那答案不是很明顯嗎?這寶劍必定有不為人知的副作用存在!

毫不遲疑地,海殤君祭出寶劍,剎時華光疾若流星,直取冥獸眉心!
眼角餘光中,卻正見梵天的身影飄然而至!海殤君急忙推出一掌,阻止梵天向前,卻將兀自掙扎的冥獸壓向黑洞的中心!


* * *

一聲震攝人心的巨響過後,封獸場中悄然無聲,只餘冥冥塵煙散漫。

喀隆、喀隆……梵天奮力推開了覆於自己身上的碎石岩礫,昏沈沈的神智還來不及細想究竟發生了何事,眼前彷若又飄過海殤君手中的那抹白影——在剛剛那團黑氣急襲而下之時,海殤君的羽扇輕揮,竟硬把自己排除在黑氣所能籠罩的範圍之外!
「海殤君!海殤君啊!」梵天焦急地尋著海殤君的身影,可塵埃中怎見那挺拔的英姿?


「梵……天!」唇輕輕地動著,聲音卻出不了口,方此時,海殤君才明白自己真的是氣空力盡!聽得到梵天的叫喚,心早已熾熱地答應著,然,重傷下過度使用的身體就是動不了,勉強提氣的結果,反使得昏睡的感覺一陣一陣,漸漸地連眼皮都撐不開了,而自己的臉也彷彿要與濕冷的地面融合了……恍惚中,似有一股力量吞噬著,將自己拉向黑暗的深淵……。

梵天顫巍巍的步履,卻堅定地步回海殤君推開自己的方向!
「海殤君!」梵天在蕭索的風沙中,努力地睜著雙眼,可四周的悄悄冥冥,令自己心慌莫名!「好友……汝……應吾一聲啊……!」
終於,梵天看到那一身的藍,俯臥在撕裂的大地傷口上,而略成圓盤狀的裂口,竟如流沙般吞噬著自己的摯友!「海殤君?」
梵天以能力所及最快的速度,想去拉住沈沒中的海殤君,而自己身上的血,卻伴著足跡印在緩緩消失的路上!
攀在洞口旁,梵天不住地呼喚:「海殤君,汝醒一醒……啊……」梵天沒想過海殤君的身子如此沈重,單是這樣憑氣力抓住海殤君的話,根本撐不了多久!
痛……梵天揪著眉,身上被冥獸重擊的傷口因要阻止海殤君的掉落而出血,溫溫熱熱的血液,緣著自己的雙臂,流過兩人交握的手,在海殤君的手臂上緩緩滑行……。

手臂上奇特的感覺,還有梵天近在耳邊的呼喚,讓海殤君的意識清晰了起來。「梵……梵天!」

「汝……汝醒了?」不知道是不是傷口太痛,還是其他什麼原因,梵天只覺得眼角濕濕潤潤的感覺,一如手臂上左右流之的緋紅。

海殤君衡量了一下目前的狀況,不論是梵天還是自己,兩方皆是傷勢太重。梵天不可能拉得動自己,而自己也沒有力氣攀上地面。但已經沒有時間可讓自己恢復功力了!因為洞穴周圍所滾落的石子,在在明白地告訴自己:這個洞口要坍了!
「梵天……」

「嗯?」傷口很痛,可是光是憑海殤君仍喚著自己名字這點,梵天就高興得想笑!

「梵天……吾……」海殤君看著梵天的笑容,下面的話怎樣也開不了口。

又是一行石子落下。
海殤君道:「梵天,放手吧。」

「啊?」梵天臉上笑容凝住。「汝……再說一次……」

海殤君眼眸垂下道:「放開吾。」心……痛著,感覺得到梵天難以置信的雙手微抖!

「汝當真?」梵天再問。

海殤君看著梵天不語。

「那好……」

什麼?接下來所發生的事,驚得海殤君腦中一片混亂……
看到梵天撐起雙肘,看到梵天把身子探向前端,然後……看到梵天雪白的身影飄過吾的身旁……

「梵天!」心,停止跳動的感覺,就是這樣吧?那一刻,根本什麼都沒想的,吾只是鬆了手,想追上墜落得比自己還快的梵天!

海殤君一手攬著梵天的腰身,一手沿著絕壁胡亂摸索,修長的手指,因想攀附住一些什麼而皮開肉綻,但是,這些痛楚都比不上自己看到梵天跳下洞穴時的那份心如刀割!

梵天抵著海殤君胸口,直視著滿臉驚慌的海殤君,道:「放開吾。」

海殤君一愣,這……梵天分明是拿自己的話來堵自己!「不要,絕不放手!」

唔……一陣衝擊,撞得海殤君頭暈目眩,兩人下滑的趨勢也因而驟然停止。與其說是海殤君抓住了樹根,倒不如說是樹根自行卡住了海殤君的手!耗盡所有僅存的力量,海殤君靠著絕壁坐在突出的樹枝上,把梵天牢牢地圈在懷裡!

微微地喘著氣,海殤君調整著自己的呼吸和心跳,不全然是因為方才用力過猛的關係,更是因為梵天的舉動實在是超乎自己的想像!

「梵天?」海殤君心思略定,這才注意到梵天從剛才起就一直沒說話,難道……他受傷了?

好半晌,梵天才開口道:「海殤君,汝能為梵天做的,難道梵天做不到嗎?」

「吾……」看得出梵天美麗的眸子中,有股怒意。

「汝放不下的事物,卻要勉強吾放下,這難道是汝的待友之道?」

「………」海殤君不知該如何回答。如果今日自己與梵天易地而處,將掉下懸崖的是梵天而不是自己的話,恐怕自己就算是死,也不肯鬆開梵天的手吧!

梵天拉過海殤君那被岩壁磨破的手,瞧著、說著,眸光就闇了下來。

海殤君看不見懷中梵天的表情,受到擦傷的掌上卻因鹽分的刺激而傳來細微的刺痛,垂首望去,才發現有些什麼晶瑩剔透的東西,在掌心中溶了、糊了!
梵天?

「不明白……汝怎能這樣糟蹋自己……」話雖是這樣說,梵天當然是明白的,但是,對海殤君三番兩次的以性命相護,自己除了是愧疚外,更是捨不得呀!
翻過海殤君手掌,梵天才發現其手背上有著很深的刮痕。梵天舉起衣袖拂了拂傷口,卻見傷口裡嵌了小粒小粒的石子,禁不住道:「怕吾受傷、怕吾心憂,就是沒想過汝自己也會痛!……」梵天痛心地吮著海殤君手背上的傷,輕柔地吸出鑲實的石子時,淚水也點點落在傷痕裡,滾燙而灼熱!

「梵……梵天!」海殤君又是一驚,想抽回的手卻被梵天緊緊抓著!而梵天望著自己的水眸裡,說不出的,滿盛著憂心和……不捨!……對自己?
「知道了!汝停手吧……」海殤君感動萬分地擁緊了懷中人,溫柔地拭去梵天唇上的血漬,道:「對不住,是吾不好,忽略了汝的心情……。」

「海殤君……」梵天輕喚著,拉下海殤君天空藍的鬢髮,很輕很柔地點上那總是笑對自己的絳紅——秋水,再也止不住幽咽,悉悉窣窣地流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