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2-02-03 14:48:16Nilwhere 奈何

Sherlock同人‧《為我們相愛的時光》之十九

 

—— 之十九 ——

 

西格森的現在(建檔時間:2020 A. D.

 

    戒指靜靜地躺在我的手掌心裡,反射著微弱的光。我不懂為什麼那一點溫度都沒有的小圈金屬,卻燙得我淚眼模糊好生疼痛。

 

    我想起約翰第一次為我準備早餐,約翰從食材不多的冰箱裡變出好喝的馬鈴薯濃湯。我想起約翰第一次抱怨頭骨先生盯著我們親熱,然後約翰剪了我睡衣腰帶的一段以矇住頭骨先生的眼坳。我想起約翰第一次在雲雨中把我弄昏,約翰滿懷歉意與焦急地吻著我醒來,跟著好幾天叨唸不已地關注著我的飲食與休息。我想起約翰第一次在我拿著咖啡杯時突襲我,不顧我面紅耳赤地舔掉了灑在我身上的咖啡。

 

    我和約翰每一次的吵架,錯的多半是我,但是態度先軟化的人總是約翰。就像調查未上市藥品流到黑市的那次,明明是我賭氣去引出費雪和傑克森,可是卻惹得約翰擔心不已。約翰說:我是他的一切,是無價之寶。我長這麼大,從來都沒有人如此深情地對我說過這種話。

 

我記得我和約翰各自忙到早出晚歸的那段日子,理論上我才是我們兩個之中比較不需要身體接觸的那一個,但是我卻因為少了約翰的親近與讚美而感到缺乏動力。我希望約翰看著我,我也渴望感覺到約翰,然而就這麼一個簡單的念頭我竟然都無法察覺只變得愈來愈煩躁,所幸約翰敏銳地發現了這種焦躁、彌補了忙碌所造成的距離。我都不知道,約翰的一個擁抱或一個輕輕把手放在我肩膀上的這個動作,竟然對我有著這麼大的影響力。

 

    我也記得自己身體累垮的那幾個月,是約翰不眠不休地跟在我身邊照顧我,把我從鬼門關前拉了回來。身體上的虛弱與精神上的無聊,讓我不知道有多少次質疑服用藥物的功效。可是約翰陪著我,不管我有多麼無理取鬧或是對著他發脾氣,約翰總是在我身邊。在看到各種糟糕透頂的我之後,約翰居然還說他需要我。我不敢相信也從來不敢奢望這世上會有什麼人需要不能提供大腦功能的我。

 

    我清楚地記得約翰帶著戒指回來的那個晚上,約翰以一種充滿期待和過份小心翼翼地神情希望我收下。約翰的笑容映在我的心裡、約翰的熱吻讓我無法呼吸,而約翰套在我左手無名指上的戒指,其所傳遞的那份深情教我哽咽。

 

    夏洛克!——約翰呼喚我的聲音,已經成為我每天最習慣也最喜歡的聲音。

 

可是不知從何時起,約翰有時候會表現出不太喜歡與我親近的樣子。沒有多久,約翰就喜歡上了梅麗,很快地他就與梅麗成了親,也搬出了貝克街公寓。我原本有些期待約翰在婚後能偶爾過來貝克街小聚,不過事實說明約翰很滿意於新婚的生活,貝克街的一切似乎再與他無關。

 

    我的腦海中迅速地閃現出過去的種種,等我意識到臉頰上那些略微冰冷的感覺時,我才明白這些美好卻又交織著孤獨的回憶依然能夠讓我心痛。

 

我看著約翰離開我去娶梅麗、看著約翰在我面前敘說婚姻的快樂、看著約翰拿狙擊槍欲置我於死地,我真的不是很懂為什麼這個一直想讓我體會愛是什麼、感情又是什麼的約翰,可以在我以為自己稍稍開始有點瞭解這些抽象的東西時,突然抽走所有的溫暖然後告訴我那些關懷全都是假的。我也真的不懂為什麼那個一直維護我的約翰,真要絕情起來可以做得比任何人都殘忍。然而,當我看到約翰在小巷裡撿起馬口鐵打算劃向自己的手腕時,那一瞬間我害怕約翰死去的恐懼已經遠遠超過了所有我承受的痛楚。

 

我曾經很想知道究竟是什麼特質如此吸引約翰,讓約翰在短短幾個月內就娶了梅麗;我也曾經很想知道,約翰在千方百計接近我的這幾年中,他所做的一切是否真的只是演戲;我更想知道,約翰在瀑布懸崖邊開的那二槍,在扣下扳機的那一瞬間,他有沒有過任何一絲一毫地遲疑。

 

我看著手心裡的那枚戒指,我不知道眼裡的淚水為什麼落個不停,但我知道那些一直纏繞在我心中的問題已經變得不重要了。

 

我輕聲笑了起來。邁克羅夫特是對的,我仍然愛著約翰。有生以來第一次,我發現我的理智沒有辦法駕馭我的心,我還是傾向於去相信:約翰對我的付出是真心的。我也沒有辦法不去告訴自己:約翰只是約翰。

 

我如此不理智,覺得這世上再沒有什麼是比約翰活著更重要了。只要約翰活著,就算我即將遠離而他與我再無瓜葛又如何?我會祝福他與梅麗白頭到老,一如當年在婚禮上我所給予的誠心祝福。就算約翰曾經是個臥底又如何?至少在他是「約翰‧華生」的那幾年裡,約翰已經讓我體會到了溫暖與感動。如果那個動手射擊我的人真的是約翰,那也只是說明了約翰是個成功的殺手。

 

我希望約翰活下去!我甚至想:只要約翰還願意使用「約翰‧華生」這個身份,那麼,我就會盡我所有的可能幫助約翰,讓約翰過他所想要的生活。

 

「咳、咳!」約翰咳了幾下,翻坐起身。

 

我趕忙把戒指塞回首飾盒裡,走回約翰的身邊。

 

    豈料,約翰抓住了我的手,擔憂地問:「你的傷?你覺得怎麼樣了?」

 

    我看著約翰的雙眼,那一瞬間,我突然覺得約翰不是在問西格森,而是在問夏洛克。我驚訝地抽回了我的手,研讀著約翰的表情。

 

    「呃,抱歉。」約翰窘迫地說:「我只是在想,我剛剛有沒有撞傷你?」

 

    「我沒事。」我把首飾盒還給約翰。「這是從你的口袋裡掉出來的。」

 

    「謝謝。」約翰說著便隨意地把首飾盒塞回口袋裡,很顯然心思並沒有放在首飾盒上。約翰跳下半人高的軟墊四處摸索著,他的動作很敏捷也因此很快就因為氧氣不足而喘息。約翰有點著急地說:「現在該怎麼辦,這個緊急逃生的出口看起來也被自動防護系統鎖死了。」

 

    我靠在軟墊上看著約翰。「你應該坐下來的,你這樣會很喘。」

 

    約翰怔忡地看著我,然後充滿歉意地道歉。「抱歉,我浪費了太多的氧氣。」

 

    「我不是這個意思。」我有些生氣,我根本不是在指責他浪費氧氣。

 

「我只是,」約翰說:「無論如何都希望你能活著出去。」

 

    「為什麼?」

 

    「因為,」約翰舔了他的嘴唇,「夏洛克喜歡你。你如果有什麼萬一,夏洛克醒來會很傷心的。」

 

    約翰想救我。可是約翰在撒謊!我很確定他那麼急著想救我一定不是為了這個原因。

 

    我問他:「那麼你自己呢?你難道不想活下去?」

 

    約翰說:「我不知道。我本來早就應該死了,是夏洛克還活著的消息讓我活了下來。」約翰勉強地笑著:「不過照現在這個情況看來,我都不知道我活著是不是一種錯誤,如果我真的是莫里亞提派來的……。」

 

    活下來怎麼會是一種錯誤!我生氣地打斷了約翰的話。「你真認為你是莫蘭?你在夏洛克身邊的那段日子都只是在演戲?」

 

    「不是的!」約翰大吼了一聲,看著我的眼神滿溢著憤怒與痛苦。

 

    約翰的這一吼讓我吃了一驚,但在心中的某處卻又因為約翰這樣不加思索的否認而感到開心。

 

「我知道我的身份受到了質疑,我也知道我現在說什麼都沒人會相信了。但是我,」約翰吸了一口氣說:「我對夏洛克的感情是認真的。我對夏洛克做的每件事、對他說過的每句話,都是真心的。」約翰直視著我的眼睛,堅定無比地說出了這句話。

 

我沒想到約翰會這麼說。我看著約翰,一時之間只覺得有股欣喜混合著戰慄的感覺從頭頂直竄腳底。

 

    約翰抓了抓自己的頭髮。「我知道這很難令人信服,我也知道我的記憶現在根本不可靠,但老實說,我真的沒有自己是莫蘭的印象,我更不記得自己曾經開槍打過夏洛克。」

 

    「如果不管這些的話,你願意繼續用『約翰‧華生』的身份活下去嗎?」我問約翰。雖然我已經隱隱約約知道了答案,但我還是希望能聽到約翰親口說出來。

 

    約翰毫不猶豫地說:「當然。我希望我永遠都是夏洛克身邊的『約翰‧華生』。」

 

    約翰的話已經遠遠超越了我所渴望聽到的答案。約翰說話的聲音並不大,嚴格來說那些話還因為缺氧的關係而顯得有點小聲。但是約翰誠摯的語氣、堅定的神情以及站得挺拔的身形,都讓他整個人散發出一種力量,強大而溫柔,彷彿他正用生命做了某種宣誓,承諾他終其一生的追隨與守護。

 

    約翰看著我,目光一瞬也不瞬。我迎著約翰的眼神,在突然瞭解約翰至今所想要守護的人仍然是我時,我輕易地就可以感覺到自己體內那些不由自主的輕顫,即使我已經用了最大的努力來將雙手抓握成拳,可我的手指還是不受控制地發著抖。

 

我想起我和約翰第二次見面的夜晚,約翰為我射殺了那個犯下連續殺人案的計程車司機。我以為約翰會為了殺戮而耿耿於懷,但約翰只是回答說:「是,我的確殺了人,但他可算不上什麼好人。」(出自BBC Sherlock

 

約翰現在的神情就跟十年前他救我的那天晚上一樣,誠懇而帶著大無畏的勇氣。在將近一分鐘的時間裡,我全身猶如被約翰的注視所鎖定,絲毫動彈不得。約翰的雙眼裡沒有任何猶豫,清楚地昭示著:即使是在失去記憶的此刻,約翰仍然十分清楚地知道他自己是在做什麼。

 

    不要說我已經選擇要幫助約翰了,就算是還有任何不確定,在看到約翰此刻的神情後,我又怎麼能夠不去相信!

 

約翰參與我生命的這十年,就連那些無聊的歲月也因而變得輕柔,宛若一條溫暖的河流,在我那不懂情愛的心上潤澤澆灌,令我感動、讓我依賴。

 

    「我說的是真的。」約翰說。

 

    「我相信你。」我不知道自己會這麼說,但是話語已經自動自發地成就了。

 

    然後約翰,抿緊了唇、努力地把嘴角彎成了笑容;然後約翰,他那雙美麗的湛藍眸子裡蓄滿了承載不住的波瀾。

 

    「幫我做一件事好嗎?」約翰說,約翰走近了我。

 

    約翰伸手撫著我的右臉,下一秒他的氣息滲入了我的呼吸、擾亂了我的心跳。

 

約翰!我幾乎要習慣性地抓住約翰、喊出他的名字。

 

    「你可以幫我、把這個確實地傳達給夏洛克嗎?」

 

 

約翰‧華生的現在(建檔時間:2020 A. D.

 

 

    西格森動手解開我腳上的繩索時我就醒了,但我一動也不動地躺著,只因為我想多感覺一下他的手指在我身上的觸碰。

 

    首飾盒從我的口袋滑落地面時,我聽見金屬滾動的聲音,我想可能是有什麼東西從首飾盒裡掉了出來。果然,西格森離開我朝著那個清脆的聲音走去。我偷偷地把眼睛張開,從眼縫裡瞧著西格森走路的樣子以及他彎腰撿東西的背影。

 

    我胸口一熱,瞬間感到有些呼吸困難與哽咽——我的、夏洛克!

 

當我不得不相信他發生意外死了的時候,他躺在生命儀裡靠著精密的機器設備維生;當我不得不去接受他可能永遠醒不過來的事實時,他活生生地站在我身旁化名西格森。當我不得不逼著自己只能把他當作西格森時,上帝又給了我機會讓我得以在緊急逃生的滑道裡抱著他。而這一抱,思念之火狂猛燎原。

 

我不禁要問自己究竟是做錯了什麼,上帝要這樣懲罰我。我不僅不能夠與夏洛克相認,還隨時有可能因為拆穿他的身份而被驅離他的身邊。就算僥倖瞞過了他,或者西格森願意坦承他就是夏洛克,我又怎能頂著個莫蘭‧塞巴斯汀的身份留在夏洛克身邊?

 

    我看到西格森撿起一枚戒指,我以為西格森就要走回來了,於是我趕緊閉上了眼睛。可是西格森卻站在原地,對著光凝視那枚戒指。我不禁有些忐忑,納悶是什麼戒指能吸引西格森這麼多的注意力。我想起梅麗拿首飾盒給我時,曾說過首飾盒裡的東西對我很重要,我暗罵自己的粗心大意,為什麼就沒先打開確認一下首飾盒裡裝了什麼。

 

    我努力地去想,是什麼戒指會重要到讓梅麗放在首飾盒裡拿給我。我首先想到的是我與梅麗的婚戒,但我馬上排除了這個可能,因為梅麗拿首飾盒給我時,我印象中還瞄到她戴著戒指。然後,我的腦海裡有個模糊的影像漸漸變得清晰起來——那是星空之下的海邊、潮浪洶湧,我對夏洛克發誓我永恆不渝的愛,而夏洛克的笑容絕美!

 

我突然明白,西格森攤在掌心的,是我和夏洛克的對戒!我用力吸了一口氣,想到的不是梅麗怎麼會有我給夏洛克的那枚戒指,而是在如今誓言皆已成空的情況下,西格森看到那枚戒指會怎麼想——被聲稱最愛自己的人背叛,還差點命喪在這個人的槍下!——我不知道在這樣的情況下夏洛克怎麼還會願意原諒我,但不管現實看起來有多麼糟糕,在我知道西格森就是夏洛克的那一瞬間,我確實是感覺到夏洛克還在乎我,最明顯而重要的證據就是:他喬裝的西格森毫不遲疑地捨命救我。

 

    我急促地換氣,無法忍受自己怎麼能背叛這樣的夏洛克,讓夏洛克承受了所有的傷痛!

 

我抬頭望向西格森,這才發現西格森從剛才到現在都站著沒有動過,而他看著戒指的眼裡,有淚水無聲地淌落。我不知道西格森看著戒指時想到了什麼,但是那枚戒指居然讓他哭了——讓我的夏洛克流淚,上帝、上帝啊!我到底傷了他多深!夏洛克本來都不需要承受這些的,是我讓情與愛在他心上發了芽,然後再殘忍地連根拔起!

 

    我在心裡不斷地責罵自己:約翰‧華生,你究竟都是怎麼捅出這些該死的簍子的!此刻,我有多想跑過去拿走他手上的戒指、摟著他吻去他如湧泉的淚。我覺得自己快要因為心痛而無法呼吸了。

 

我假裝成快醒來的樣子故意咳嗽了幾聲,然後看見西格森迅速地把戒指塞回了首飾盒。西格森走回我身邊的時候,他已經是一副風平浪靜的表情了,可是我還是忍不住抓住了他的手,張口想問他「你還好嗎」,卻發現我根本不能把這句話說出口,我只能臨時編了個理由,問自己有沒有撞傷他。

 

    西格森很敏銳,他仔細地研讀著我的表情。為了不讓他知道我已經發現他就是夏洛克,我只好趕快躲開他的視線假裝在尋找出口。

 

    空氣中的含氧量愈來愈少,而我也愈來愈焦急,但西格森只是靠在墊子上看著我東摸西索,似乎一點都不關心能否活著出去。

 

坦白說,事情發展到這個地步,我其實已經不那麼介意自己的生死了,如果我只能背著叛徒的名,再也不能愛夏洛克的話,那我活著還有什麼意思?相反的,如果在氧氣耗盡的那一刻都還能這樣與夏洛克一起,那麼我真的沒什麼好遺憾的了。然而,夏洛克還活著、還在這裡,我又怎麼能讓夏洛克就這樣莫名其妙地死去!

 

    「你應該坐下來的,你這樣會很喘。」他說。

「你真認為你是莫蘭?你在夏洛克身邊的那段日子都只是在演戲?」他問。

 

或許是因為我知道自己離死亡不遠了,又或許是因為我知道能向夏洛克表明心中真正想法的機會不多了,所以我幾乎是不加思索地回答了西格森的每個問題。對我而言,眼前的這個人雖然仍是西格森的外形,但我說出來的每句話都是對著夏洛克而說的。

 

「你願意繼續用『約翰‧華生』的身份活下去嗎?」

 

我沒想到他會這樣問我,我看著他,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可以期望問出這句話的他已經原諒了我,但是這個問題的答案無疑是肯定的。

 

——我希望我永遠都是夏洛克身邊的約翰‧華生。

 

這是我最真實的願望。但我也知道這句話聽起來可以有多麼虛偽,我彷彿在作垂死掙扎般地補了一句:「我說的是真的。」我在心中大喊:夏洛克,我說的是真的!

 

    其實我沒想過會獲得回應的,但是「夏洛克」卻給了我比回應更好的東西。

 

「夏洛克」說:「我相信你。」

 

我吃驚地看著「夏洛克」,發現他的臉上沒有任何嘲諷的意味,只有完完全全的信任。我的雙眼有些刺痛、鼻頭有些阻塞、喉嚨有些哽咽、胸腔大起大伏。我知道淚水已經逼到了眼眶,但是我控制不住,哭著又笑著流了淚。

 

那些長久以來鬱積在我胸腔裡的無助、孤獨、委屈與不安,彷彿因為「夏洛克」的這句「我相信你」而消散了。這些時日以來,我不停地對抗著「夏洛克已死」以及「自己就是莫蘭」的念頭,我一直想要證明我對夏洛克的感情是真實的,但是失去記憶的我根本沒有任何足以與現實對抗的武器。這感覺就像是你踏入了敵營裡,你不想成為俘虜,可你又彈盡援絕;你不知道自己能撐多久,但你又不甘心放棄抵抗。所有的人都想你死,認為你罪大惡極,時間一久,就連你自己都懷疑為什麼要這麼辛苦地活著、連你自己都認不清楚自己是什麼人、漸漸地相信你就是人們口中的萬惡之徒。

 

可是當「夏洛克」說相信我的那一瞬間,我彷彿看見了一道光亮穿透層層籠罩的黑闇,讓我的心回歸成生機盎然的原野。這感覺,就跟十年前我第一次見到他一樣——他發著光,指引了在濃霧中迷路的我!

 

這種心動的感覺——我彷彿看見自己在原野上奔跑,聽見自己的聲音充滿自信地喊著:我是真真正正地愛著夏洛克!——不管夏洛克的外貌是什麼樣子,我的心就是會為他所牽動。同樣的,不管我曾經具有什麼身份,就算我真的是塞巴斯汀‧莫蘭、就算我一開始真的是為了任務而接近夏洛克,但在我是約翰‧華生的那幾年裡,我為夏洛克心動是不變的事實。

 

十年,從相遇到現在為止的十年,我與夏洛克幾乎朝夕相處,互相因為對方的一舉一動而牽動自己的喜怒哀樂;在一起奔赴危險的時候感到刺激、在看不見對方的時候莫名擔憂、在為大小事情吵架的時候互挑毛病、在生活挫折不順的時候彼此支持。這些發生在我和夏洛克之間的種種,如渠水縱橫漫流在我與夏洛克不可分離的生命阡陌上,灌溉著我與夏洛克的感情、滋養著我與夏洛克的情誼,有甜有苦、有笑有淚。——我愛他!

 

我不應該懷疑我自己與夏洛克對這份愛的付出,我更不應該懷疑在每個微笑後面所隱藏的深刻情感,那種彷彿只要看見對方就可以令自己無所畏懼地面對一切挑戰的溫暖而又強大的力量。環境可以變遷、身份可以變造,但我與夏洛克之間願意為彼此交付生命的這一份情感永遠不會消失。——他也依然愛我!

 

我朝「夏洛克」走去,心臟怦怦地跳著。我覺得自己必須得吻他。名字和身份算什麼,約翰‧華生這個名字如果不能被夏洛克含在嘴裡呼喚,那它根本一點意義也沒有。約翰‧華生這個身份如果不能作為留在夏洛克身邊的一人,那他也不過是街道上毫不起眼的路人。

 

我伸手捧起「夏洛克」的臉頰,他楞了一下,但他並沒有退開。於是我稍稍把他往軟墊上壓,緩緩地與他唇舌纏綿。「你可以幫我、把這個確實地傳達給夏洛克嗎?記住我的每個動作,然後幫我傳達這個吻,好嗎?」

 

我順著他的臉頰、肩頸,沿著他的手臂輕撫,直至與他十指相扣。「告訴夏洛克:我愛他,以前是、現在是、永遠都是。」

 

在我們都需要換氣的時候,我摟住了他的腰抱著輕輕發抖的他。我側過頭在他耳邊說:「還有,如果我真的是莫蘭的話,我希望他能親手抓我入獄。」

 

    我等著「夏洛克」的回覆,而他的胸膛起伏著,好半晌沒出聲。然後,我感到自己的臉頰有微涼的濕潤。

 

    我疑惑地抬起頭,驚見半啟朱唇的他淚眼娑婆。

 

他閉上了眼睛,彷彿在與過多的情緒奮戰。然後他看著我說:「你……認出了我?」

 

 

喬‧雷斯垂德的現在(建檔時間:2020 A. D.

 

 

    我醒來的時候,發現自己躺在醫院的雙人病房裡,而旁邊的病床上躺著邁克羅夫特。安西亞和邁克羅夫特的部屬艾德蒙就站在床尾,安西亞在跟醫護人員說話,而艾德蒙在調派著護衛人員。安西亞看見我醒來後,便走過來跟我解釋了大致的狀況。她說他們趕到實驗室找到我們的時候,我和邁克羅夫特都已經因為缺氧而陷入昏迷,不過在急救人員的搶救之下已經沒有大礙,邁克羅夫特應該等會兒就會醒了。而夏洛克和約翰被發現的時候都還有些微的意識,現在正在隔壁病房休息。

 

    我向安西亞道了謝,並且由衷地感激她把我和邁克羅夫特安排在同一間病房。安西亞問我需不需要一點私人的空間,而我雖然也很想在邁克羅夫特醒來時給他一個擁抱,可是我也知道安西亞和艾德蒙一定是有急事等著報告給邁克羅夫特聽。所以我跟安西亞說:「沒關係的,這樣就好。」是的,是真的很好。在經歷了生死關頭之後,發現自己還活著醒來,而所愛的人在自己身邊安好,所愛之人最重要的親人以及自己信得過的朋友也平安無事,這簡直稱得上是種奢侈的幸福了!

 

    病房裡的說話聲很快地便被安靜的等待所取代,但即使是這樣的安靜也讓我感到舒適與放鬆。我靜靜地躺著,有種心滿意足的感覺,我想這是因為我知道邁克羅夫特就在我身邊的緣故。

 

    邁克羅夫特在半小時之後醒了來,前十秒他還迷濛地眨著眼,到了第十一秒時,他就像是突然想到了什麼似地睜大了眼睛。我想,他是想到了我。於是我出聲打了招呼:「嗨,長官,你覺得怎麼樣了?」

 

    他楞了一下,彷彿有點難以置信地側過頭來看我。他的眼神迅速地打量著我全身,然後才安心地衝著我笑:「探長,跟你感覺的一樣。」

 

    我看著他的笑容,發現自己真想吻他。

 

    安西亞和艾德蒙向邁克羅夫特匯報的時候,剛開始我還能清楚聽見他們的聲音,但漸漸地我便什麼也沒聽到了。我想我睡著了一會兒,再醒過來時,安西亞和艾德蒙已經準備要離開了。這之後,邁克羅夫特又花了十五分鐘看檔案,而我則花了十五分鐘心疼這個日夜操勞的戀人。再怎麼說,他現在可是個病人啊!

 

    像是發現了我的視線般,邁克羅夫特朝我笑了笑,然後終於願意把檔案推到一邊。他說:「我親愛的探長在想什麼呢?」

 

    我笑著走近他說:「在想你這張床能否負荷兩個大男人的重量。」

 

    「床鋪表示:榮幸之至。不過床上的人想先去看看他的弟弟。」

 

    我大笑了起來。「這個當然。」然後我做了幾小時前就很想做的事,吻他。

 

    「看來你的傷真的沒事。」邁克羅夫特說。

 

    我揮了揮我的手臂,心情愉快地說:「小傷罷了。」

 

我打算把邁克羅夫特床頭的點滴瓶掛到移動式點滴架時,才發現他居然在試著穿上大衣。我有點疑惑地看著他:「邁,你會冷?」

 

    「不會。」

 

    「那你穿大衣是?」

 

    「我這個樣子過去,夏洛克看見了會擔心的。」

 

    「但是你手上有點滴針……。」

 

    邁克羅夫特沒等我說完,他就解釋說:「夏洛克六歲的那年,有個和他同齡的玩伴出了車禍,男孩被送到醫院的時候已經傷重不治了,那是夏洛克第一次接觸的真正的死亡。我們以為夏洛克還小,死亡的概念對他來說太過於抽象,所以也跟大多數的家長一樣告訴他男孩上了天堂。那年的秋天,我在家練習擊劍不小心受了傷,而夏洛克一聽到我要被送到醫院,便大哭著趴在我身上阻止家人搬動我。他說醫院是個會讓人死掉的地方,直到那時我們才瞭解:原來小小年紀的夏洛克已經懂得了死亡即是代表著永恆的消失。」

 

    「該不會,這就是夏洛克討厭醫院的原因吧?」

 

    邁克羅夫特聳了聳肩。「反正在那之後的好幾年,只要我進了醫院,夏洛克就非跟著不可。他會對我躺進醫院的事感到非常生氣,甚至用不跟我說話來表示抗議。但是每當我在病床上醒過來時,又會發現他小小的身體蜷在我旁邊,倔強地抓著我的手,那樣子就像是在預防我會被什麼人帶走。」邁克羅夫特笑了起來,說:「不過那時的他可能不知道,如果說真要對抗什麼的話,他的對手可是『死神』呢。」

 

    我依照邁克羅夫特的話,想像了一下小小的夏洛克要用什麼對抗死神呢?用他那令人無法反駁的言語說得死神自行退散?然後發現年幼的夏洛克和少年的邁克羅夫特擺在一起的這個畫面還蠻令人感到愉快的。我笑著說:「其實你們感情還挺深厚的。」

 

    「可是這個傢伙愈大愈任性……。」

 

     邁克羅夫特的話還沒說完,我們便聽到門外傳來了約翰的聲音。

 

     「等等!你不能走這麼快!」

 

    然後,病房的門便被打開了。進來的是一個臉色蒼白、憂心忡忡的夏洛克和連走帶跑、左右手各推著一個點滴架的約翰。

 

    我和約翰互望了一眼,視線不約而同地移到了福爾摩斯兄弟身上。只見他們相互打量著對方,然後迅速換上了平日裡一副要吵架的表情。

 

    「走了,約翰。看來這裡不會有什麼新鮮的屍體了。」夏洛克說。

 

    邁克羅夫特一挑眉,回答說:「這裡不是案發現場。」最後還加重語氣強調了一下:「顯然的。」

 

    夏洛克輕哼了一聲,掉頭走人時,腳步踉蹌了一下。也就在這時,我看見夏洛克其實是笑著的。

 

    約翰趕忙攙住了夏洛克說:「早跟你說不要走這麼快了,頭暈了吧?」

 

    我瞥見邁克羅夫特都緊張得想動手去扶了,可臉上還是那個「顯然的」神情。

 

    等夏洛克和約翰都離開之後,我忍不住笑了:「你們兄弟的感情真的很好。」

 

    邁克羅夫特白了我一眼,試著脫下好不容易套上的大衣,卻糾結在袖子和點滴管中。我突然覺得這樣的邁克羅夫特很是可愛!我走過去幫他,這才意識到自己手臂上的傷和手背上的點滴真的是很礙事。

 

    「你笑什麼?」邁克羅夫特問我。

 

    「沒什麼,只是發現搞得定全球大局的人搞不定自己的大衣。」我笑著說。

 

    他停下了手上的動作,意味深長地對著我一笑。「我只要搞得定我的探長就可以了。」他突然靠近過來輕輕地吻了我。

 

    「你以前常受傷?」

 

    「有一陣子,在剛開始練擊劍的時候。不過多半是小傷。」

 

    而我摟著他的腰加深了這個吻。「是嗎?那我可得好好檢查了。」

 

    「等等,喬!你是說真的嗎?在這裡?現在……?」

 

    偶爾讓姓福爾摩斯的天才因為自己的話語而露出吃驚或者慌張的表情,真的會產生一種很微妙的幸福感與滿足感。

 

「對,現在。」我笑著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