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完全漆黑的隧道中，只有Schoma柴油工程車的車頭燈在閃爍着。

 
湯天僕正在駕駛工程車，似乎連螺旋槳飛機也會開動的他，地鐵用的柴油工程車對他而言並沒有甚麼難度吧？
 
「螺旋槳飛機？葉向東錯了，湯天僕可是連星艦企業號也懂得駕駛，這種舊世紀的東西就像幼兒玩具一樣。」他冷淡地說。
 
葉向東站在一旁，手裏把玩着立可拍改裝而成的電槍，那是由湯天僕改裝，何心豐用來趕他與區穎下車時使用的。被它電擊的感覺，他現在還猶有餘悸。
 
「那即是說這是何心豐留下來的，如假包換昨晚載滿炸彈的工程車。」他摸着自己的下巴，當他見到工程車上寫着「L20」時，還有點不能相信，繼續想着：「工程車經過了香港大學站，原來真的來到了南港島西綫被擱置興建的瑪麗醫院站。那究竟又是誰人替他轉線了？還是他神通廣大到可以遙遠控制地鐵軌道的操作？難度他就是三番四次給我提示，書蟲卻害怕得立刻改變主意的『害羞鬼』？但若果不是他，又會是誰呢？」
 
葉向東愈想愈是不明，正打算再質問牡丹，抬頭只見她也幽幽地嘆着氣，似乎在煩惱着些甚麼。
 
「你似乎有些不開心。」葉向東衝口而出。
 
牡丹想不到他居然關心起自己的感受來，有些驚訝地回望他。葉向東這才發現自己可能說了些不該說的話。
 
「我在擔心肥屍。」牡丹望向別處，說。
 
「肥屍？」
 
「呀⋯⋯即是你們口中的『水飯房幽靈』⋯⋯我真的很擔心他。我被⋯⋯」看了一看湯天僕：「⋯⋯逮捕之後，我們便失去聯絡，完全沒有他的消息。」
 
葉向東便把他在離開赤柱監獄後到龜背灣對出一段的所見所聞告訴她，她想了一想，便說：「那的確有可能是載着肥屍的車輛，若果是真的，那有可能是雪姑七友成功把他救走了。」
 
「雪姑七友！三年前引起啟德爆炸案的恐怖組織？甚麼聲言要拯救這個墮落世界之類的騙徒！」葉向東有點激動：「你是雪姑七友的一員？」
 
牡丹搖了搖頭，說：「當然不是。」她沉默了好一會，似乎下定了決心，再說：「正如你的朋友所說，我是卅五室的小花，本來的任務是保護及監視肥屍。可是不知道為甚麼，卅五室下達了要暗殺他的命令，那我只好⋯⋯」
 
葉向東猜得沒錯，她與金達萊的一番爭論，果然是關於「背叛」的問題。
 
「正好雪姑七友中的害羞鬼與我聯絡⋯⋯」
 
「害羞鬼！」葉向東立時彈起身來：「害羞鬼也是雪姑七友的同伙？」
 
湯天僕這時才轉頭插嘴說：「害羞鬼、小糊塗，都是那童話中七個小矮人的名字。而且那九成九是一個代號，與這位『牡丹』一樣。」
 
牡丹點了點頭，續道：「他們也正想把肥屍救走，所以便邀請我參加阻止卅五室的計劃。」
 
「那你知道害羞鬼是誰了？」葉向東試探地說：「他是何心豐嗎？」
 
「當然不知道，他也是用手機訊息與我『溝通』。」牡丹聳了聳肩，沒有露出任何破綻，續道：「我與何心豐也是昨天才第一次見面。」
 
「這輛工程車上的炸彈與卅五室的計劃有何關聯？」湯天僕沒有回頭，插嘴問道。
 
誰知道牡丹居然搖頭，說：「不知道，我只知道卅五室要我把工程車駛往沙中線上，而害羞鬼則要我破壞工程車。」
 
「那即是說她不知道何心豐炸開了連接上環地下蓄水池的雨水排放隧道，之後卻改變主意，駕駛着工程車逃離屈地站？何心豐真的是幕後的主謀？很難想像一個那麼小的孩子會幹得出來⋯⋯」葉向東心道：「不過前提還是若果她沒有說謊的話。」
 
「你在想甚麼？」牡丹看着葉向東沉思着不說話，問道。
 
「沒有。」葉向東儘力掩飾着：「我沒想甚麼。」
 
「你又在開始懷疑我了。」牡丹卻甚是敏感。
 
「哪有！你別胡思亂想。」葉向東自己也不知道為何要否認。
 
湯天僕看着遠方突然出現一點的暗暗紅光，像是飄浮在黑暗之中。
 
他的左鷹眉一挑，打斷了葉牡二人的對話：「葉向東和牡丹還是做好準備吧。」葉向東不明所以，牡丹卻走到湯天僕的身邊，她也看到湯天僕所見到的紅光點。
 
牡丹聚精會神地看，只得出一個結論：「“I have a bad feeling about this.”（我有不好的預感。）」
 
湯天僕想不到牡丹居然會這樣說，眼角一瞥，她卻突然大聲叫道：「伏下！」便拉着他低下頭來，以控制台作掩護。
 
葉向東只看到黑暗中一下爆光，他照指示伏下，頭頂便飛過一下火光，身後的工程車鐵板「噹」的一聲。
 
「子彈！」
 
當他們再探頭往前望時，一點紅光變成了五六點，而且愈來愈亮，那即是與它們的距離愈來愈近。
 
「全速前進！」牡丹果斷地說道。
 
湯天僕也同意，便把速度推至最高，工程車立刻加速行駛。
 
葉向東還未來得及問發生甚麼事，每個紅點都不斷爆發出槍火，子彈如雨射向工程車。
 
「發生了甚麼事？」葉向東蹲下來高聲地問，因為子彈叮叮噹噹響過不停，其實甚麼也聽不清楚。
 
「是TIKAGUN！」牡丹說。
 
「一種微型無人攻擊機，把自動步槍安裝在類似航拍機上的殺人武器。」湯天僕接着解釋道。
 
葉向東微微探頭往外看，原來已經到了與五架無人機十分近的距離。在工程車的燈光下，可以清楚看見那是六軸航拍機，約有一米至一點五的寬度，機下安裝了兩把自動步槍。
 
十把自動步槍掃射下，也未能減慢工程車的速度，其中一架無人機閃避不及，撞上了工程車，反彈到隧道的壁面，然後便爆炸墜毁了。
 
穿過了另外四架的包圍網後，正是香港大學車站月台，這時月台上已空無一人。航拍機的槍頭調轉了，反過來追着葉向東的工程車。
 
「那即是美軍在遙控着這些無人機？」在暫時沒有槍火的情況下，牡丹這樣問。
 
「也不一定，可能是由人工智能自行駕駛。」
 
「去年美國不是已經簽署了禁止開發自主武器的國際公約？」葉向東說：「對！電視新聞不是說雪姑七友與其武裝團伙正在攻擊中環嗎？那些無人機不就是他們的？」
 
他見二人都沉默不語，疑惑地說：「不是嗎？」牡丹卻搖頭說：「若果他們擁有這樣的武力，就不用巴結我來阻止卅五室了。」
 
三人再次沉默，工程車亦已經過了無人的西營盤站。
 
「無人機已經追上來了！」葉向東留意着後方，四顆紅點漸漸變亮。
 
「想不到它們有這麼高的飛行性能。」說罷，牡丹居然爬出駕駛室，跨到後方裝滿炸彈的車卡上。
 
「她想幹甚麼？」
 
「牡丹大概是要阻止無人機繼續接近。」
 
她在車卡上弄了一會兒，便站起身來，手中多了一條圓柱體。
 
「炸彈！」葉向東的心也漏了一拍。
 
牡丹把炸彈拋出了車外，無人機立刻精準地開火，子彈貫穿了炸藥的瞬間，觸發了大爆炸，四架無人機頓時被火海吞噬。
 
葉向東與牡丹歡呼一聲，可是不到一秒他們便興奮不起來。火舌並沒有因為工程車遠去而消失在他們的視線，而是像頭飢餓的豺狼追着他們。
 
「能夠再快一點嗎？」火舌已經到達車尾，若果其他炸彈也受熱而爆炸，他們三人肯定必死無疑。
 
「已經是最快的了！」
 
葉向東看到牡丹要爬回駕駛室，便打算伸手拉她一把，牡丹一跌，便跌進到他的懷裏。
 
幸好工程車的速度還是稍稍快一點，火舌追不上，慢慢遠去了。而前方隧道開始有些燈光，那應該是上環車站。
 
三人還未來得及暗自慶幸，便發現上環車站的月台中段天花倒塌了，瓦礫堵着了路軌，變成了一個小斜台，完全不能夠正常行車。
 
湯天僕已二話不說拉着煞車的搖杆，雖然沒有想像中那麼快停下車來，但車速已減慢了許多。
 
當工程車撞上瓦礫時，便應聲脫軌，飛上月台，橫掃月台的幕門。
 
「鏗鏗鏗⋯⋯鏘！」
 
麈埃落定，葉向東慢慢睜開眼睛，只見自己仍抱着牡丹，她亦蜷縮在自己的胸懷裏。
 
「你沒事嗎？」葉向東問道。
 
「嗯。」牡丹怪不好意思地掙脫了他。
 
湯天僕這時亦已站起身來，似乎也沒有大礙，三人爬出翻側的駕駛室，走到月台上去。現在除了燈光照明依舊，空調機的轉動聲依舊，就剩下他們三人。
 
葉向東走在杏色的月台上，在「上環」的兩個大字前獨自停了下來，看一看智能手錶，剛好是下午六時半。
 
「阿穎，我終於能遵守對你的承諾了。」
 
另一個終點站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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