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3-06-20 16:23:29踐實山人
【專欄】豈能不尊重專業?
為做雜誌專號,因緣俱會訪問早期兒童刊物《小讀者》主編及馬來文化研究者梅井先生,無意拾獲兩則學人小故事。故事並不美麗。傾聽南洋研究學者劉士木與許雲樵晚年境況,感動之餘,心中仿佛也碰觸不曉得是否屬學人宿命的悲劇性──經日皓首窮經,晚年卻像淒白的臉,寂寞孤影無人曉,逝後埋土人遺忘。突憶起葛兆光在《考槃在澗》一段話,他說:“ 魯迅是中國最痛苦的文人,陳寅恪是中國最痛苦的學人。學人比文人更不幸的是,學人的理性使那些痛苦抑積存在心底而不得宣泄。”這是很有見地的話,點出了悲劇性格形成因子之一。
梅井先生說,劉士木先生晚年病重,家裡來了不少探訪人,躺在床上的劉先生不斷叮嚀家人,不要讓滿室的書被翻亂,心頭掛念的是一大批書安置之事。書,是學人命根子,要把藏書託付懂得尊重書的人,書才會有價值。後來書交付梅先生,輾轉,國立新加坡大學圖書館主任知悉這批藏書,用高價把這批書載到新大圖書館。
至於許雲樵老先生晚年與書的命運,更不勝唏噓。據說,許老先生晚年為了買房子,被迫把一部份書賣出;逝後其家人為籌錢買棺木,竟以藏書為押,賣給一位木材店老板,而那些書含有珍貴研究南洋史料的書,都被丟棄在倉庫。聞此兩則故事,不只是心疼,而是對社會上不曉得尊重書與知識,不懂得尊重知識人、文人、學人及個人在專業領域努力的態度感到厭惡。
說起“缺乏尊重”,仿佛俯首皆是。新聞界的專業範疇就常不受尊重,被嚴重侵害已屬“常識”。政治人物漠視新聞專業,加上井繩猶蛇心態,新聞工作者與專業二字便漸行漸遠。香港資深媒體人陳婉瑩曾說“傳媒是公眾利益的守護神”,在我國恐須避過陣陣地雷,才有望使新聞界掛上真正專業的牌子。但首要是,新聞從業員們必要先知先覺,知曉尊重自己的專業以及專業規範內的權力,才能突顯其自主性與理想性,否則面對強權者的壓迫與干預,輕易的妥協就見怪不怪了。
說到這裡,又要舉個小故事。話說當年許光道為中國報執寫評論專欄,頗有氣派,許先生撕揭豺狼真面目,爭議不少,讀者群多,於是有權提出把專欄放在封面,若不,至少也要在第二版顯著處。那是評論文章被尊重的時代,今日行情稍有改變,現在文人學人寫文章,哪敢說自己文章要放第幾版,能保住文章元氣,已算幸運,偶爾不合編者口味,恐還得要有隨時被通知停寫的心理準備呢。
其實,最重要還是要了解各個專業有其扮演的社會角色,專業分工才能各司其職,否則做官的以為搶奪春秋之筆,即可為身後歷史評價作粉飾;因有權力而膨脹者,也以為可以任意越俎各個社會角色,蔑視各領域的專業價值。總括而言,無論是文人、學人、知識人等,向來堅持捍衛兩樣東西:一、尊嚴,二、專業價值。這兩樣東西若不被尊重,便可測探出整個社會的品格與內涵及格與否。
更何況,尊重前人的貢獻,才是真正尊重歷史的態度。在今年短短4個月,國內外許多大師級或領袖人物相繼離去,如作家鹿橋、黃繼持、哲學家王若水、社會學家布迪厄、華教領袖林晃昇及政論家許光道。不同社會身份的他們,在各自崗位上不只有開風氣之氣魄,重要是在專業範疇裡為後來者塑立了學術與人格典範,知其有所為及有所不為!
*許光道為早期著名的政論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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