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3-06-20 00:30:56踐實山人
【專欄】新博物館型態與“五一三”
國家博物館、國家畫廊、國家劇院及國家圖書館,可說是國家文化霸權的統合中心,尤其是掌握國家歷史詮釋權的國家博物館,具有凝聚人民共同記憶、團結國民及進行歷史教育的功能,並企圖通過重組歷史來重新界定個人及族群的認同。可是“歷史的再呈現”(re-presentation of history),原就涉及一個篩選與過濾過程,擺盪在“還原”與“創造”之間,這裡頭還折射出一個重要意涵,即如美國社會史學家布爾斯丁(Daniel J.Boorstin)所說,歷史的探索不在於它“選擇”了什么,而在於它“忽略”了什么。
時下人普遍都患有“博物館疏離症”,對博物館的印象仍停留在中學觀光旅遊版圖中。其中一個原因,是我國博物館一般都無法脫離櫥窗化及展示化的靜態形式,以致民眾在觀賞文物時,或因對歷史認識不足,再加上沒有導覽人員在旁解說,故僅僅將之視為“死的材料”,無法進一步挖掘人與歷史之間對話的可能性,也因此覺得博物館枯燥無味,更遑論要求他們對歷史進行省思。
其次,就如以上所說,博物館所建構的歷史,具有控制社會記憶的功能,在殖民地時期,它是殖民知識建構的手段之一,背後蘊涵的是一種深沈的意識形態,而華人對博物館歷史不甚熱衷,主要是博物館的文化形態仍充滿大馬來人主義,這使他們產生“這是誰的歷史”的質疑,進而表露對自身處境的不安。
國家博物館的運作方式,實際上也表現出政府對待歷史的態度。針對歷史,首相拿督斯里馬哈迪曾說:“歷史不該只是學校的教科,讓學生知道過去發生了什么事,應是大家的教材,以便成為國家的政策與政治路向。”乍聽之下,就是強調要重視歷史的教育功能,但第二層次的話,卻也說穿歷史最終還是須為政治服務。
歷史與政治原有千萬重關係,因歷史記憶不僅是需要被搶救,以免被遺忘的既存往事,它也是建構現在、掌控未來的資本。博物館就像大電影營幕,不斷把這一些經過剪輯的歷史片段輸送到人民記憶當中。所以說,國家博物館是表露國家意識型態及潛伏政治運作最顯著的文化場域。
如何讓博物館減少其政治色彩,似不容易,這又與博物館自我的定位有密切關係。博物館不應只作為人類文明收藏機構,它可以跨前成為歷史理論建構的研究機構 ,舉辦各類歷史課題的講座或研討會,經由辯論去發展各種詮釋歷史的觀點。唯有加強研究功能,才能使博物館的歷史展示嶄現新的型態。比如513事件這段“隱”的歷史,在“敏感”語言幻覺催眠下,已沈睡32年,必須尋找一種新的發聲位置,使各族群了解歷史傷痕可以成為真正的教材,而不僅僅是控訴!在這方面,國家博物館應可扮演火車頭的角色。
李光耀曾指出,513事件後,大馬成了一個公開由馬來族支配的社會;蔡添強則認為分析不當,更確切說,事件後出現的是馬來人擬訂一連串的制度化政策,來鞏固執政者的領導權。然這一些都是屬於政治結構上的分析,並沒有更深一層伸入各族群的心理,檢視彼此對這個種族衝突的態度,並由此認識到尊重族群差異及文化多樣性的重要。
對於這段歷史悲劇,各族群實應擺脫各自的種族本位主義,以更宏觀的視野,悲憫的情懷,化解詞遺字間滿佈的地雷,把敏感性剔除,建立不受種族情緒影響的正確歷史觀。若噤而不談,各族群在各自歷史想像當中,更會對彼此產生誤解。認識不足會導致觀念曲解,只有不斷的討論,許多觀念才會不斷被重整,也可避免某一族群歷史解釋的偏見。凱斯.詹京斯(Keith Jenkins)在《歷史再思考》中就曾指出歷史絕對不是過去的重現,而只是“論述”,更是“各方言論勢力競逐的力場。”若此,除了要求政府公開當時的檔案紀錄,對歷史承擔其責任外,也可將之轉化一種論述資源,鼓勵更多人來參與這段歷史詮釋。
政府應該有勇氣在博物館內設立“五一三紀念館”,舖陳出事件發生始末,再配合史料與影像,讓受難者家屬或曾在這一事件受苦難者,傷痛獲得正視與撫慰,並警惕人類在歷史上犯過的錯誤,如台灣“二二八紀念館”、美國“浩劫博物館”、洛杉磯“寬容博物館”等。讓這段歷史記憶,不再成為政治權力鬥爭的籌碼,把歷史詮釋權交回給人民。如果能認知到歷史乃論述過去,絕不等於過去,就不必惶恐於32年的今天,通過語言文字的再現,必然會挑起種族情緒的弦,最後導致513事件現場重建。這樣的想法,未免太幼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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