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3-06-04 01:37:14踐實山人
【專欄】文化書院重建古典知識
學長遞了張卡片過來,蔚藍色跡印著天人文化書院字樣兒,顯眼的是卡片右角有一顆樹,樹蔭下三人成形;卡片下角一行字寫著:為了人與自然、家國與幸福。學長是院長,書院是他的精神家園,也是儒家的道場,於此掀開儒家文化的招魂儀式。這大概有人會嘲諷,在現代社會辦書院,如見晚清遺老身襲馬褂行走現代街頭,產生與時間隔裂,被時代遺棄的不協調畫面。
然抽離時代,書院則是一盞綿延不斷的文化香火。對海外華人而言,文化資源的匱乏,四書五經、經史子集早埋於深坑,化身為無碑游魂,無法置身的漂泊者,更遑論要建立所謂的“知識共同體”。生活在語言完整,話語卻破碎的國度,面對政治強權的打壓與干預,精神的萎靡與人文的壓縮,仿佛大家都需要一座精神意義上的書院,供懷古與膜拜,追溯文化傳統的根源。學長是一名政治學博士,如今卻致力用人文的角度,劃出書院的地圖,反撥政治的喧囂與短線操作,耕植文化種子,這意味著什麼?
學長的書院有一幅字寫著“天人家園”,一大伙人曾對“天人”二字起疑竇,究竟是指“天人之際”抑或“天人合一”之意含呢?這真不易說得清楚。碰上事實求證者,恐又會追問:難道不能是荀子所說的“天人相分”嗎?荀子認為人應從自然分離,強調人是有智慧與思想的個體意識,亦有可取之處。無論是合一抑或相分,仍拈出精神主體的重要性。書院不只是人文空間,更是一個文化傳統的賡續,源源不絕精神資源。
不過天人書院似乎不是設立在城市,而是在清幽的波德申,依海而坐,青山綠蔥,古意生輝。山林書院,不想廟堂的輝煌,卻也獨具一格。山林意象與故事多,野史遍地,不用老嫗口述,早在想像與傳說中形塑傳奇。書院與政治,馬上讓人聯想到清朝東林書院,經世致用的東林黨人,把講學書院變身為批評時政的獨立輿論陣地,掀政治革命大浪,揚中國自由論說傳統,遙應東漢大學生的清議與宋朝諸生的伏闕上書。可見書院的可貴精神,還在於民間獨立的聲音。清揚的獨立聲音,知識份子的吶喊,從來都為官方所畏忌,明清首輔張居正當時大力禁辦書院,除要摧毀這股強勁的民間力量,也就是要鏟除廣大群眾的“覺醒”根源。
古知識的追溯與回憶
那城市適合辦書院嗎?廿一世紀人類的主題莫不聚焦在倫理秩序的重整與人文主體的重建,城市與人一樣,失去精神的憑據,於是古典資源變得益發重要。今日的古書,早已被視為故紙而被廢棄,年輕學子們看見線裝書,猶見迂腐呆板的執拗老人,鄙而不讀,敬而遠之,可見我們的確需要重建一個注重古典知識的氛圍。想想,文化書院豈不可以做為重建古典知識的道場?
書院講學向來是儒家的傳統,注重研讀經典古書,但讀古書並非一味模擬復古,而是重新詮釋與了解古書的微言大義,通過一種“知識追溯”與“知識回憶”的方式,把古學知識作一種現代化的轉化,才可從舊東西中看出新東西,且切合時代所需。如香港新建立的牛棚書院,一脫復古的僵化氣味,舉辦了一系列課程與文化講座,開放於香港人民,被稱為“屬於民間社會而非大學殿堂的另類學社組織”。
所以說,書院除是獨立於體制外的社會啟蒙場域,也扮演著對政治文化影響的重要角色。但談現代文化書院的發展可能,關鍵在於:一、創辦人的理念;二、書院的操作模式;三、如何賦予書院現代的角色。不能一廂情願式的擁抱,將其美化,或期許全功能性的運作,否則最終恐一覺醒來,驚嚇眼前一尊泥雕。
在台灣留學期間,曾受朋友引薦到台大附近一書院去上課。書院是在溫州路上一條小巷住樓的地下室,依稀記得那是間樸素的小室,一排排木質桌椅,傳統的黑板與粉筆;教書老先生是清朝遺老,愛穿藍色馬褂,據說還是著名哲學家金岳霖的學生。他朗讀《論語》,訴其微言大義,也不忘就地論說時政,叫人印象深刻。可惜自己無法專注致一,幾堂課後就落跑。如今聽其他學生說起老先生教授《春秋》、《左傳》、《易經》等經典的精采,唯覺慚愧與遺憾。
上一篇:【專欄】今年會是報紙很精彩的一年
下一篇:【專欄】對非典思考得很不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