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3-12-02 01:46:51踐實山人

【圓桌會談】南方此時此地的文學現實狀態



【圓桌會談】發言稿  13.10.2013                         

 

南方此時此地的文學現實狀態

 大會的主題談「南方」,「南方」是一個豐富的概念,也有多重的指涉,它可以是一個地理文化概念,也可以是時間概念。我想談的是「關於南方此時此地的文學現實狀態」,有關馬共的書寫場域、實踐與出版的狀態,或稱之為馬共文學的「核心現場」。

 

馬共文學的現代性

 

先從一個神話式人物的逝世說起。馬共總書記陳平在916日逝世。它的逝世,在馬來西亞社會掀起很大的反應。許多前馬共、泰共前去憑弔,過去不少神秘性的身影逐漸浮現,那些曾經在森林裡經歷無數場戰役,在抗日、抗英煙焇中流竄的革命者,如今看來只是白髮蒼蒼的一般老人。陳平逝世後,爭議不斷,因為馬共仍是官方神經線上最敏感的那一根線,他生前的願望是希望能回他的老家實兆遠,在馬來西亞霹靂州的城鎮。但,始終不能如願。警方甚至嚴密監守馬泰邊界,防止陳平的骨灰被運回家。那時,中研院的錢永祥老師正好來吉隆坡參加學術討論會,在和他通電郵中,他提到對各方的反應,感到十分震撼。

 

我對錢老師的震撼並不訝異。馬來西亞的左派人士,或是前馬共仍維持很強的聯絡網。每一年都會定期舉行團聚,而且從2000年起,不斷進行歷史書寫和記錄,出版了文學作品、回憶錄或歷史記綠等書,試圖重建他們那一方的歷史。在50-60年代,新馬左翼力量很強,無論是處理歷史、文學或政治,無法繞過這個事實。知識界一般承認他們在反殖和爭取獨立的貢獻,但在國家歷史或政治話語底下,他們是沒有聲音的一群,又或時時被污名化。對於年輕一代來說,出現微妙的情況是,不只有較多的同情,甚至羡慕過去左派的理想的年代,可以義無反顧為理念奉獻,這當中不一是認同共產或社會主義,也許是對理想主義的嚮往,因此需要去理解背後的思維邏輯與情感結構。為什么在認同自由、民主和人權的理念底下,卻又覺得和左派的理想年代有親合感,有時會出現某種的張力。這樣的情感放在台灣的政治與歷史語境,或許難以讓台灣朋友理解。但如果以過去讀書的經驗養成來說明,也許較簡單理解,像在過去台灣和大陸各有禁書的時期,馬來西亞卻較能自由看書,我們即讀胡適,也讀魯迅。

 

要說明這樣的政治文化語境,才能進一步談馬共的文學與出版問題。這十年來馬共書寫與出版的蓬勃,加上越來越多的文獻材料的出版,馬共文學漸漸重到重視,也為知識界提供了研究與理解的素材,像錦樹老師、怡雯老師都有涉獵談馬共書寫的問題。錦樹老師甚至以馬共為創作主題,他的《南洋人民共和國》也即將出版。在過去,馬共文學主要有分成馬共本身的創作,或是以以馬共為創作題材的小說,這裡頭一直有兩大張力:(1)紀實與虛構;(2)歷史與文學。另外,馬共小說以「現實經驗」與「此時此地」為寫作原則的文學美學也備受爭議。一些前馬共的文學創作更像是回憶錄、報告文學,一般都不算是成功的小說,所以有時難免想要追問究竟馬共小說或左翼文學如何在表現「現實」上開拓出不同的文學形式──其中包括建構歷史的敘事話語、重構人與人之間的倫理與價值等。不只是叩問如何回溯過去,也思及左翼文學如何接續過去的路向,提供不同的文學書寫的可能性,換句話說:能不能開創出「馬共文學」的現代性?

 

《十年》的文學核心現場

 

在今年六月,專門出版馬共書寫的出版社出版了《十年》,有關馬共抗英戰鬥故事輯。《十年》是屬於集體創作的文本,記錄的是馬共的革命軌跡。它由馬共作家金樹芒(原名陳樹英)所編輯,在1958-1959年曾經出版14集,如今重新編輯合成五冊。《十年》的書寫的場域是在森林,多描寫部隊的生活或對戰役的記錄,創作者不一定有很高的寫作能力,都經過主編金枝芒的修飾或潤飾而成。《十年》最早是在部隊裡以手抄油印方式出版,也被定位為馬共的「文藝報」。

 

所以當我們把南方書寫文化場域放到馬來亞5060年代時,那正是一個處在冷戰、反殖和建國的歷史轉折點。馬共書寫的核心現場是戰役,書寫的實踐場域是森林,因此《十年》中有許多用語是在部隊裡的「特殊知識」。也是一種邊打戰邊書寫的狀態。從文學的角度而言,我們究竟要如何看待,在圍困的歷史現場所生產出的文學與書寫文本?逐漸出土的馬共文學,作為左翼的文本,又如何納入馬華文學史?也有文學研究者認為,馬共文學或書寫,他們的抗英敘事,堪可稱為國家英雄史,具備國家文學的條件。但不知為何,一想到把馬共文學作為國家來看待,仿佛是有一種荒謬的意味。

 

文學與革命,很多時候是作為「歷史見證者」而存在。也許是因為,無論是創作或書 寫,他們一直都在核心現場,無法遠離現實,那時他們那一代書寫者的現實的困境,也是我們這一代人試圖超克現實的「此時此地」的文學狀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