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9-06-09 23:57:15哲青

《文字因》-不須惆悵怨芳時(三)


  文學史的探索,是哥倫布式的精神發現,呈現出來的,是一種異質的,在野的驅動力量。更多時候,通過歴史的縫隙,我們更能觸及人性的幽微細緻,進而體會「美」的質感;而透過對藝術家所身處的大環境瞭解,更能掌握「美」的形式與內涵。

  杜牧一生歴經了五個皇帝,權位更迭的頻蹙,在在說明了國家體質出了問題。

  李純(唐憲宗)這位拒絕韓愈諍諫,一意要接迎佛骨(為了這件事被貶到潮州,破了唐朝的紀錄;路過大雪封頂的終南山時,姪子韓湘(十二郎的兒子,聽說就是八仙裡的韓湘子)還來相送)的倔強皇帝,在後宮莫名奇妙暴斃,無人過問。

  太子李恆(唐穆宗)好於酒色,在位四年也「服金石之藥而崩」。

  十四歲的李湛登基後,沉迷馬球(蹴踘),喜歡半夜在宮中捉狐狸(打夜狐),不到三年,又被宦官所害。

  倒是弟弟李昂(唐文宗)有點骨氣,有中興的企圖,不過時運不濟,才登基就遇到藩鎮叛亂,任內牛李黨爭達到了前所未有的激烈。李昂曾兩次策劃剷除宦官,二次都失敗,其中一次還是慘烈的「甘露之變」… 文宗不止一次抱怨自己「遠遠不如周赦王、漢獻帝 … 他們是受制諸侯權臣,而自己只是受制於家奴」。

  藩鎮、黨爭、宦禍,加上連年的天災與民亂,大唐的氣數已走到了盡頭。「千古銷沉向此中」,是詩人題寫的輓歌,才五十年的光景,唐王朝在哀怨中謝幕。

  在這樣子的政治氛圍,妳想,牧之可能没有自覺嗎?

  杜牧的仕途不算坦蕩,也有幾分風波坎坷。四十歲前後,一直在京城與地方間來來去去,而在朝廷的任職,均是無足輕重小官:校書郎(負責為公文正字的秘書)、膳部員外郎(管朝延祭奠、牲豆、酒膳的後勤小官)、司勛員外郎(編修史料的書記)… 要一個大詩人去幹這種侍候人的事,哼!這種官不做也罷 … 牧之找個理由請假到江州(江西)看弟弟。朝廷看他幾個月不回來,心底也有了譜,就讓他在江南做個小小刺史。

  牧之的骨子裡,潛藏著真正知識份子的靈魂。原本以兼濟天下的政治企圖來規劃自己的人生,耿直的個性,讓他在黨爭裡被邊緣化;靈魂中那種對自由極度的渴望,為他清醒入世付出了代價,不能合污,只能分流。

  幾番風雨過後,在政治的苦悶中,杜牧將年少的豪放,漸漸轉為知命的曠達。終於,他在秦淮的聲色追逐裡,找到安頓心靈的所在。

  張愛玲說:歴史是一個美麗而蒼涼的手勢。杜牧的文學,是繁華過盡後的滄桑,像是為張愛玲的話,留下一記深刻註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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