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5-07-30 14:40:30古大俠

多情種子古大俠 ◎陳美鳳

 2012年老古住進榮總加護病房之前曾經出版一本名為《告別式》的手抄詩集,整本封面設計為黑底反白字,封底兩行字「人生到此終究必須告別/今天過後請忘記我曾經來過」,出版後在朋友間引起一陣騷動,在台中的沉默打電話給我:「啊古仔是按怎?哪也出這種冊!」。或許是透過這樣的「紙上告別式」而瞞騙了死神的覬覦,讓他在加護病房一個月後終於平安出院,也因此,老古今年的「60大壽」對他而言有更深刻的意義。

再度回到人間,讓我決定嚴肅的審視自己的一生。儘管晚春過後,我將以冷漠之姿,孤立自己,塵封自己的愛恨情仇和喜怒哀樂。 」─老古的《60老人愛生死》

然則,塵封了愛恨情仇喜怒哀樂之後的詩人,還能剩下什麼?還算是詩人嗎?

詩人可以失望卻不能絕望,可以等待卻不能空白,可以孤獨卻不可能冷漠。

因為詩人的心註定是要在天地間、在浮囂塵世中背負美麗的折磨,

因為詩人的心註定是沸騰的,就算冰封也只是為了等待,等待曠野中伊人的回眸…。

 

老古與我

老古說要出一本60歲紀念專輯,問我可否寫一篇文章?本來想推辭,掐指一算,與老古認識超過40年〈天啊!這不就洩漏了自己的年齡?〉,幾乎參與了他人生的幾個重要事件(戀愛、結婚、生子、父喪、遷居、與死神拔河….),那麼,他的這一本回顧文集,當然不能缺席!

老古不只是我生命中重要的、可敬的、真摯的朋友之一,也是曾經與我在同一家公司共事20年〈72年至92年〉的老戰友、老長官;雖然老古只大我「一些些」,然而他思想的深度及廣度、對待朋友的器度與厚度,卻是我所不及的,在與他共事的這些年裏,老古不僅是帶領我在工作上成長茁壯、豐富職場內涵的主管,由於老闆從政的關係,我們也無從選擇地一起經歷了無數次立委選舉及相關選戰。當選的喜悅與落選的挫敗,都曾經牽繫著年輕的心,看著立委老闆身邊來來去去的政治人物,我和老古彷彿也深切體會「政治是一場高明的騙局」!

歲月進出,風風雨雨早已在生命中沉澱,一樣的城市、一樣的月光,我們仍然呼吸著一樣的空氣,用善感的心緊貼著這個城市的脈動…。

 

與老古認識應該是在民國61年我重考商職那年吧?之前誤打誤撞考進高雄女中,辛苦讀了一年後,因為功課壓力以及身體羸弱,聽從家人建議重新考入職校,對於喜愛文藝的我從此如魚得水不務正業,除了主編學校刊物,也在那時候開始與當時就讀高雄海專(現在的海洋大學)的老古、吳清源、張春貴、蕭勝和、黃倉杰、蘇德源以及正修工專(現在的正修大學)的翁德源等一票同樣喜愛新詩散文的「文藝青年」來往!這段時間很長,一直延續到老古畢業、在海軍服役〈他自稱是中華民國唯一不會游泳的海軍〉,有一次他們的船艦回到高雄港,我還和朋友跑到艦上去探班呢!

早年經常去老古家,那時老古的老家還在瑞源路與大同路口的一棟日式住宅,記憶中朋友們和古媽、古爸打過招呼後就會直接到庭院後方的一間客廳,印象中,庭院後方的客廳並不明亮,總是被樹葉遮去了陽光,我們就在有點昏暗的客廳中聊天或討論事情,老古與錦玉就是在老家結婚的!

民國67年,我在表姊夫的建設公司上班,工地就在三民區鼎山街附近,那時老古還在楠梓加工區華泰電子公司上班,有一天他帶了一位清秀、端莊的女孩子來工地看我,我心想,這該只是詩人生命中的一段浪漫戀情吧!沒想到這位女孩竟是我所知道的老古唯一的女人,後來成了他老婆。

年輕真好,敏銳的心總是純真地把每一次感情珍貴擁抱,任窗外細雨紛飛。

 

老古與菸

老古自從鬼門關前繞了一圈回來後,彷彿變了個人似的,以前勸他老人家少抽幾根菸,他總是很瀟灑也很有氣魄地回嗆:驚啥?死了就算了!不能抽菸,人生有啥意義?說的也是,老古不重視物質生活、不懂美食(有一次,一位建築師朋友請我們到四維路一家高級法式餐廳用餐,對於一客二千多元的牛排,老古的表情是「食不知味」!)、不愛名牌、不追求時尚(雖然「身居要職、日理萬機」,幾十年來,老古的代步工具仍是一台50小毛驢,風塵僕僕來往於都市叢林裡),唯一的娛樂也不過是抽煙,和幾個好友打打麻將〈糟!不小心說出來了〉,要戒菸簡直不可能!

老古有自己專屬辦公室,辦公室裡的書堆積如山,那時候室內禁煙的風氣尚未普及,公司的男同事們菸癮發作時,不好意思在女士面前抽,就跑到老古的辦公室哈煙,因此常見幾個男人聚在一起,菸霧齊噴,快樂似神仙。

從榮總出院後,老古不但自己戒了,還三不五時力勸另外三根大菸槍,他的哥兒們:詹義農、林沉默、王啟在,這三位硬漢不但無動於衷,還怨嘆哈煙四人組三缺一。事隔沒多久,驚聞啟在也因心肌梗塞裝了支架而自動繳械,啟在形容:「戒菸的感覺像失戀」。

義農和沉默對於老古、啟在的相繼失戀雖心有戚戚,卻堅決不願和「愛人」分手,依然藕斷絲連。

 

舞台幕後的老古

 

老古像一條涓涓小溪,已經成為公司的一部份,成為宏總人的鄉情與鄉愁。

 

有幸與老古共同在宏總的列車上,翻山越嶺,攀登一座座高峰,一路奔馳過悲歡交集的歲月,雖然因為老闆的因素而不得不下車,然而,當青春一點一點退出中年的背脊,在宏總的日子仍是生命中最豐富燦爛的回憶。

民國72年進入宏總建設公司,與早我半年進入公司的老古成了同事,隨著公司的快速成長,當時擔任管理部主管也是老闆重要幕僚的老古,也成為建立公司企業文化的重要推手,不僅為公司建立了完善的管理制度,並在三十幾年前即說服老闆引進許多新的管理觀念,設置極佳的員工福利。

 

老古天生就不屬於光芒四射的舞台,他永遠站在萬頭竄動的人群之外,當鞭炮炸開、掌聲響起,他總是默默地離開燈光,清瘦的身影遁入黑夜的街頭……

因為老古深切知道,繁華只是虛幻,成功只是短暫,這些都不能填補他心中的空洞。

老古是所有老闆們所夢寐以求的最佳幕僚人員:謹守本分、守口如瓶、不喜搶功,不愛出風頭,不爭名奪利〈所以對同事不會造成威脅〉,對老闆的任何「不可能任務」,絕對使命必達。

老古向來「胸無大志」,名利於他如浮雲,物質慾望也簡單到不行,也因為「無欲則剛」,所以贏得同事們的敬重。

老古看似豪邁粗礦,其實是個非常內向保守的人,內心嚴謹、心思縝密、極富正義感,許多同事有任何疑難雜症都會找他商討或傾訴,他的辦公室有時就像心理諮商室,扮演著張老師的角色,在同事眼中,老古不只是老闆的文膽、百科全書、也是同事的精神支柱。

 

老古像一條涓涓小溪,已經成為公司的一部份,成為宏總人的鄉情與鄉愁,靜靜地流淌著,春去秋來,看盡來來去去的人事物,也看盡自己的一生:為公司奉獻了三十幾年的青春歲月,雖然也從中獲得了溫飽一家的經濟來源及珍貴的社會歷練,然心中最終夢想是開一家舊書店,像周夢蝶那樣,與喜愛的書籍為伴,平靜渡過餘生。老古曾多次談及內心的掙扎,一方面想追尋內心的聲音,現實的因素卻無法可以率性離去,也因此,文學成為他內心苦悶唯一的出口;做為他的老友,我多麼希望他能在「還可以掌握自己的健康」之前,快樂地去實現自己的夢想,畢竟,生命是如此短暫啊!

「如果此刻能夠全然的釋放自己,讓自己攤平,不知該有多好…,一想到隔天或隔一兩天依舊是必須面對同樣的生活,內心就連一分一秒都停不下來」

「雖然面對職場中的折衝和許許多多錯綜複雜的人際關係,自己總感覺好累好累……對於一個沒有半點事業企圖心的人而言,這些都是和自己的心性有著相當大的出入,我只希望足夠溫飽之餘,能夠享受與人無爭的生活啊!」─《60老人愛生死》

 

 

老古和他的情人們

許多讀過老古「給情人的一封信」系列文章的朋友,曾「偷偷」(因為不敢問老古)問我:老古的情人是誰?

情人是誰?老古在他的文章中已經作了說明:

「我實在不想為自己的行為多做辯解。那是毫無意義的…親愛的,許多人問我情人是誰?情人在我內心底層,我卻無言以對…」《60老人愛生死》

 

或許,每個人心中都有個秘密情人,在孤獨的時候,在悲傷的時候,他(她)永遠是你(妳)傾訴的對象,在心靈深處守護著妳、陪伴著妳。

 

我多麼地希望能夠讀著彼此的心情,累了有著休憩的倚靠;委屈時有著傾吐的對象;悲傷時有人陪著嚎啕大哭…」《60老人愛生死》

 

不過,與老古認識這麼久,又在同一公司20年,在我的「大膽假設小心求證偷偷追蹤」之下,情人早已「呼之欲出」!

然而,讀一個故事,讀整個季節的花開,讀一顆孤獨靈魂的呢喃,情人是誰並不重要,因為情人永遠占據他心中。

 

 

※古能豪《60老人愛生死》預定2015年8月出版

 

(陳美鳳,掌門詩社創社同仁,早年以江吟、陳某心筆名寫詩、散文、插畫。從事文案企劃工作多年,目前任職於高雄市文化中心圖書館。出版散文集《群鳥掠過的天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