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0眼睛─生命方程式 高玉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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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古能豪說:讓我也寫一篇文字,在他即將出版的這本集子裡。
我自己第一個念頭:「我怎寫得出來?《告別式》之後,老古不是宣布不會再有新書出版嗎? 」
然後開始覺得有一點抗拒,「這要如何寫」?
其實是很多事情都隨著時間忘光了,而且我已經不會寫作了,加上這段時間的忙碌,心思無法挪作他用。我試著推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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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從眾多思路中來寫一點什麼,一下子好像有點難,難在於它的「60花甲」,這是個有深度的數字,還帶著生死問題的思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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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他幸運自死神手中躲開,沉澱後深知生命的可貴,卻又已然驚覺時光所剩不多,所以企圖攔截歲月尾巴的聲音、對他年輕到現在的生命回顧與整理,這似乎仍像是一路搖唱著60“少年兄”的青春緬懷,想抓住那些記憶凋零的一種反思嗎?──這是心理學家所說的,人類的共同點,青春不死?對過去的無限追念,不正是臨老的應驗?」我內心有一些漣漪泛開。
「就算這樣,我可以寫些什麼?」
可是,似乎在這樣的心情裡我覺得左右為難,倒像是古能豪傳給我一張他的考卷,自己就落入了窺視的境地,像把身子整個躲在牆角邊、只露出個頭探看出去,想著這張考卷也是自己的考卷,我會如何看待死亡、如何對生命價值的沉澱與加強?
那屬於我自己的、從年輕到現在也頭髮花白,若記憶的海潮不段拍打,看待往事可以如安靜水聲,如皮屑塵埃一般飛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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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古能豪出版過的詩文集裡追溯,你不難看出年輕時候的他,其實是那種帶著深沉的苦悶、卻又不斷企圖掙脫的孤鳥。
又不管是現在呈現更加沉穩,你總覺得在他許多自我超越的生命軌跡裡,那近乎被很好掩藏的安靜神情下的熱血顏色,他仍是不折不扣、不甘於平凡的靈魂,在其心靈深處一直想大聲嘶吼著的男子!
開始進入老人期後,或者像古能豪自述的從死神手中幸運滑落、多活的這幾年,讓他有機會進入更深層的思維─還能夠在這一趟人生旅程上留點什麼?
看古能豪預先張貼的這書的目錄,這真是一本大手筆、精心縝密的回顧與整理!這要花多少時間?平日要多少心思收集?他是那種自我負責而細膩的人。
你看見了,他不吝惜地如此鉅細靡遺、認真而深情,隆重地向我們獻上他這一生的生命風景。
其實,他只是要向自己交代吧!
或者,還有一種不服輸的要向命運之神抗議宣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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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說最近一直很忙,忙到也感到煩心,難以靜下心來寫作。
但他幫我提醒,說起那段在「掌門」之前的,我或許可以從那裏著手。是的,在掌門之前我是已經認識他了?那些我與美鳳,跟著他或一些人的約會。
當年我們尚是年少無知的二十來歲「文藝青年」,記憶中只記得是大統對面的二樓咖啡館,幽暗的燈光,幾個憧憬著文學情懷的心智─對於那些印象,著時不甚真實!在經過三十多年後的今日,能記得的幾乎所剩無幾,尤其是掌門之前的。
搜尋許久記憶庫,還是毫無印象有所謂加入「南星社」。至於古能豪說我是第五次加入聚會,那次有楊青矗先生來談他的小說,記憶已失壞,我毫無印象。
出社會後,第一次涉足所謂的文學,是參加救國團的朱沉冬老師的文藝班,第一首詩發表在「山水詩刊」,第一篇散文是在「高青文粹」登刊,後來投稿中國晚報、民眾日報、台灣時報等幾家地區性報紙或文學雜誌,也因此收到古能豪的信,就這樣認識了非文藝班的其他年輕寫作者,如美鳳及翁德源等人,後來又認識更多的作家前輩如莊金國、陳坤崙等人。
倒是美鳳,成為我生命中第一個文學領域的好朋友。
是還留有一個印象,我跟美鳳與古能豪見面,在昏暗的咖啡館裡,對面坐著翁德源嗎?曾跟美鳳澄清過那人是誰,美鳳說過,現在我還是記不清楚誰是誰。
對於那段時光,能記得的也只剩下美鳳跟我之間的情誼建立,屬於小女生之間的秘密交換,她那年輕時候的某些心境某些故事某些人,那些年輕真摯的傾訴而已;似乎「南星社」只是我的路人甲,而卻是古能豪生命裡第一個價值的延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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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來成立掌門詩社。
印象中是古能豪自己發起的?或者還有鍾老大?我是被邀請人之一。
是在有月光的晚上,二十多個人圍坐在中央公園的一處草坪上;接下來是小熊的住處,每晚總有一些人進進出出,那些人單純地散發著對文學的憧憬與熱情,那真是一段金碧輝煌的記憶。
不過僅維持一年多吧,我因故退出掌門,好像是等到掌門27期的後來,一夥人再度相見,當年熱血的人已經退失了雄心大志,我們顯現著老態龍鍾。
也唯有古能豪說,掌門人存在的價值,未必是詩的價值,而是一種情分的珍惜;也或許是高雄在地曾經存在過、或者還存在著的一個詩社的堅持。
那是他的夢,他的理想與等待。
只是,我默默存疑。冷靜看待他的認真,我感動,也不忍離棄。
當然還有對當年的清純感情,以及對這一群人的放不下,好像還有多少機會可以再看看老朋友呢,誰都不想再選擇最先轉身離開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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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多年後,我清楚知道,多少小石子在大海中是無感的,百年之後的我們還剩下什麼?
而古能豪,對過往的記憶如此周密詳盡,這是我現在才知道,他對事情的執著程度比我所以為的還讓人訝異,真是個不減當年啊這情癡!
這不也意味著這人要在情路上受更久更多的苦?在他內心的記憶精靈,到底穿著何種彩衣?
在人世如此講究實際的此刻,他所追求的,到底是一種什麼樣的心靈風貌?
好樣我這輩子從不認識他似的,我開始這樣質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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您大概不反對這樣的看法:
去到各種的陌生地域在街道上行走,我們叫旅行。我們潛藏著不安的流浪欲望。
而長久的旅行之後,最渴望的不再是去更遠的他方,而是回家。在不斷變動的心續背後,我們其實真正的需求,是尋找究竟的安定感。
而人生的旅行,就是經歷各種不同的人事物,遇見不同心境下的自己,完成不同階段的使命與學習。
而回家呢?
回到心靈的寂靜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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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0老人愛生死?
佛法看待人生,說最好的生死方程式是淡薄了情執,轉入到菩提道上修行追求,直至成佛。
最好的回家是回到眾生的心,在自己心靈的寂靜處住著他人的那種寂靜。
而所謂的人生真相,又豈是眼睛看出去的真實?
那看不見的一雙大手書寫的人生劇本,你我讀懂了多少?
其實我們也一直在編寫一本自己的人生典籍,有時候我可能成為你筆下的人物,也可能只是你的讀者,謝謝我們曾經相遇。
而這本書,會一再流轉於你我的心續,決定我們不同階段人生旅程的命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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關於古能豪的愛生死?
我相信到了我們這種年齡,老古已有自知之明,才自稱「愛生死」,這「愛」字透露出他的體悟。
所謂愛,是歷程。在生生滅滅中,一念一念之間,一步一腳印,在生死大海中隨順而下,一路走來絕對是豐富飽滿;而這時候的的「60花甲」是想該做總結了,然後放下,然後是離貪、離癡。
「輕舟已過萬重山」的心情。
(高玉蕊,高雄市人,一九五六年生,67年加入掌門詩社,為創社會員。從事自殺防治助人協談工作24年,高雄市家事法院專業調解委員。 詩集出版:《歲月手勢》、《隱藏的風聲》。 合輯:《幸福-石鼓詩》、《乍見城市之光》、《港埔遺落的鹹味》、《台灣自然生態詩語-植物篇》、《掌門詩選》。年輕時寫詩是為抒發情緒,現在寫詩是一種自我觀照與記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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