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夜，微涼。

    路燈亮着，每天經過的街道，忽然陌生。順着燈光走去，方發現人行道旁熱熱鬧鬧的擺了許多攤檔，一個夜市，為觀音而開。道路沒有車水馬龍，平日停在路邊的車都不見了，交通警察三三兩兩站着，有着如臨大敵前的寧靜。終於明白，這種陌生，是因為眼前的豁然開朗。這段路，從沒這樣清靜過，而這樣的清靜，卻是為了迎接喧囂。

    每年，觀音菩薩為了眾生，都得忙一天一夜。祂傾聽着世俗的苦惱，凡塵的奢糜。寺廟裡充斥着黃金，讓人們予取予求。可多少黃金才能滿足俗世的貪婪，祂也不去計較；儘管借貸只應地上有，但祂還是本着大慈大悲的宗旨，伸出纖細白皙的手，把雨露灑向一個又一個的朝聖者。

    人們說，觀音開庫這一天，是求財的好日子。他們誠心求菩薩，上香時都在念叨些甚麼？一百萬，一千萬，還是一個億？若然此刻天上掉下餡餅，或許也沒人去撿，他們都在裡邊忙着開借據，哪記得外面的世界依然得勞動四肢，消耗腦力，方能吃飽穿暖，哪怕是俯身拾起一個餅，也得腦力體力一起合作啊！

    濃重的水氣乘着風，滋潤着春天的樹木。看不到遠處，人們變得短視了。鳥兒聒噪着甚麼？哦，原來是昨天那祭祀的——不作明火化寶——的荒唐。不先獻寶而求寶？世上哪有這麼便宜的事！信眾嘀咕，小販失落。環保祭祀，讓廟裡廟外瞠目結舌。鴉雀無聲之後，是熱烈鼓掌。

    想起多年以前寫過冥通郵局。那時候，想像化寶這種儀式，轉變成去郵局寄包裹那樣，既省事又不會因為大家都往一個爐子上擠東西而弄錯了。天馬行空的想像，今天竟然有端倪。當時並沒有想過環保的事，只知道，這樣化寶託付，親人在那邊怕是收不到。

    環保祭祠這個新政策，或許一時三刻，一年半載，甚至十年八年也不可能徹底推行，但踏出了這一步，是可喜的。縱使傳統形式的焚香化寶，掩映出一種古老而莊重的氣氛，然而，灰飛煙滅之際，總還是，散落星星點點的茫然與困惑。

    這夜，微涼。

(原載澳門日報)  水月 2016.3.1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