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爺的告別式。



家屬席上，站的是洪爺從美國趕回來的兩個兒子，還有女兒。


而小包，則是站在管家老趙的身旁，不發一語。


「格老子的！」老趙低聲暗罵，但他向來聲亮如鐘，身邊的人還是聽的一清二楚：「大少爺二少爺他們一定是回來拿老爺的遺產的，平常總推說忙，好幾年沒能回來一趟，怎麼這時又這麼有孝心，一聽到老爺過世就立刻搭機回來的？」

「老趙，別講了！」賴姨看到了洪爺的兒子們聽到了老趙的話不約而同的往這兒看，趕緊推了推老趙示意別再講下去。

老趙悶哼了一聲，便不再講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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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想到最後在我身邊的，會是你。」洪爺爺握著風子的手，有點激動的說著。

「洪爺爺！」知道了洪爺爺的日子所剩不多，風子的聲音盡是不捨。

「唉！人就是不知足…」洪爺爺流下了淚：「我多麼希望能夠見到我的孩子們最後一面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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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們說的就是他嗎？」大兒子看到了站在老趙身邊的小包，問著來賓席的朋友。

「對啊！就是他！」那個朋友用眼角看了一下小包：「你不知道他多厲害，洪老爺被他哄的一楞一楞的，我看說不定遺產都有他一份。」

「哼！憑他？」二兒子聽到了，用鼻子哼了一下，不以為然。

「你可別小看他，你不知道我們這兒可是沒有人不買他的帳。」那個朋友繼續酸溜溜的講：「你知道大家叫他什麼嗎？大家管叫他小包！他可是不管男女老少通吃呢！你們在國外不知道，他的名聲在台灣可是響亮亮的呢！」

「我偏要看他有何三頭六臂！」二兒子聽到這席話，鼻頭悶哼的聲音更大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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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有你來，我也算滿足了…」看著風子，洪爺爺虛弱的拍拍風子的手這樣對風子說道。

「不！風子不好，風子…」

「聽我說，你想說什麼我知道，我不會這麼想。」洪爺爺講話雖氣若游絲，但卻可以聽的出語氣十分肯定：「你是個善良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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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時，洪爺的法顧顧問黃律師，走到了台前來。

「在舉行告別式之前，在此本人以律師的身份，宣讀洪熙民老先生在生前所立下的遺囑。」黃律師清了清喉頭，便開始讀出了遺囑的內容。

遺囑的內容一開始便提明洪爺現有的財產皆由的兒女們繼承，聽到這裏，本該表現悲傷的大兒子和二兒子都露出了藏不住的喜色。

而管家老趙、賴姨和其他的管家們也都各得了非常豐厚的退休金。

「最後一條」黃律師特別再加大音量說著：「這一條是上個月才新加上去的，洪老先生決定把他現有的那棟安和路的房子，包括裏頭的所有的物品及擺設，送給風子！」

這個決定，讓現場一片嘩然！

「不僅如此！」黃律師不理會眾人的騷動：「洪老先生的兒女們還得必須支付風子繼承房子之後的所有開銷，包括飲食、水電、維修或人員調度的所有費用支出，不得有異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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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風子沒有洪爺爺想像的那麼好。」風子這樣說著，甚至心虛的偏移了洪爺爺的目光。

「你對爺爺不同，我知道，你從來就不收我的東西，就連我給你的錢你也都交給老趙退還了給我，你對爺爺的用心，我知道，大家也都看的出來。」

「我…」

「別我了，趁我還能說話的時侯，我得快跟你說…等我死了之後，我會送你一樣禮物，這次我不准你推辭，知道嗎？…」說到這裏，洪爺爺的眼睛似乎快閉了起來，風子見狀，便不再多想，立刻答應了洪爺爺：

「我知道了，我一定收，一定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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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同意！」洪爺的二兒子聽到這裏，忍不住出聲抗議：「其他條款我都沒有異議，唯獨這一項我不同意！」

「我也是！」洪爺的大兒子也出了聲：「爸爸分明是被這個來路不明的人給迷住了，這種非理性的決定我不能接受。」

「就是說啊！這個人出現才多久？」二兒子立刻幫腔，看著站在一旁的風子罵到：「少在這裏裝孝子，你以為你幹了什麼事我們會不知道？你只不過是拿你的身體來賺錢的牛郎，別以為你這樣就可以騙到我爸的財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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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來要閉上眼睛的洪爺爺，像是看到了什麼，又再次的張開眼睛，並喃喃自語：

「素月、仁光、仁明、仁芸…你們怎麼都來啦！」

聽到洪爺爺這麼說，風子不禁順著洪爺爺的眼光往床尾看過去，但是整間加護病房，除了在一旁待命的醫生和護士之外，並沒有其他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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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光大少爺、明二少爺，你這樣講不只污辱了風少爺，還污辱了老爺你知道不知道？」聽到這裏，老趙氣憤難平：「你們在外國一待就是好幾年沒回家，這幾年誰能陪老爺了？風少爺來老爺這裏根本沒有拿老爺半點好處，而且他三天兩頭就來探望老爺，你知道自從風少爺出現後，老爺的心情是好很多你知道嗎？別說我老趙對你們不禮貌，只要誰污辱了老爺，我老趙就和誰過不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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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想到你們都回來啦！呵呵呵…回來就好，回來就好」洪爺爺露出了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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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啊少爺！」一旁的賴姨聽到這裏，也哽咽的說著：「風少爺來這裏之後，老爺變的常常笑呢，風少爺只是來探望老爺的，他真的不圖些什麼，就連老爺後來送醫院，也只有他不眠不休的在外頭等侯，風少爺是真性情的人，請大少爺二少爺不要誤會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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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來來來！我跟你們介紹，他是我的乾兒子風子，你們也叫他風子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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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哼！你們兩個都老糊塗了！」大兒子搖搖頭的說著：「誰知道這份遺囑是不是他私下纏著爸爸加上去的？司馬昭之心路人皆知，我一眼就看的出來他不是好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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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們不在的時侯啊，多虧了小風來陪著我呢！素月啊！妳到底去了哪裏，怎麼一去那麼久都沒回來？還有仁光、仁明，別只站在那裏啊！快來讓爸爸看看瘦了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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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聽到大兒子這麼說，老趙握緊拳頭氣的想要衝上前去，賴姨緊忙的拉住他才沒讓場面失控，而黃律師見到情況如此，連忙站了出來當調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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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風，快和你乾娘還有哥哥姐姐們打招呼啊？」洪爺爺指著空氣說道。

「乾媽、乾哥、乾姐…很高興能認識你們。」風子很配合的順著洪爺爺的話說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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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洪公子！」黃律師很客氣的和大兒子說著：「不管怎麼樣，這份遺囑的確是洪老先生所立的，而且這一條的條款還有一條但書，您要不要看一下？」說著，黃律師便把遺囑推出前去，而看到了遺書上所寫的但書，洪爺的三個子女臉色都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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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到你們能來，我就可以放心的走了…可以放心的走了…啊！素月你快去告訴黃律師，告訴他那條但書不用了，不用了，我知道你們不會欺負風子，不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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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不可能，不會這樣的。」大兒子不可置信。

「這的確是洪老先生所立的，千真萬確。」黃律師肯定的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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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風子是個細心的人，我相信你們不在台灣的時侯，他可以幫你們把房子的東西都打理的很好，不用擔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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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信！」二兒子再度發難：「我不相信爸爸會做這種決定，太不尋常了。」

「我也這麼認為。」一直沒有出聲的女兒終於也提出了自己的意見：「這份遺囑真的是在我爸清醒的時侯所立的嗎？難道他不在乎這個來路不明的人會把他畢生經營的房子賣掉嗎？」

「是真的，當時我就在場，洪老先生當時的精神狀況很好。」黃律師再次肯定的回答：「這一點我可以保證，不過如果房子真的過戶給了風子先生的話，他要不要賣掉，或會不會賣掉，這些決定權都在風子先生的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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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不明白洪爺爺到底在說什麼，但看到洪爺爺又把眼光移到自己的身上，風子只能連忙點頭稱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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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還是很難接受，一個和我們非親非故的人，為什麼可以繼承我家的房子。」雖然黃律師再三強調遺囑的真實性，再加上那條「但書」的脅迫，但向來要風有風，要雨有雨的二兒子，還是張口不饒人。

「除非這位…風子先生…」黃律師這樣稱呼著風子，因為他不知道風子的真實姓名：「除非風子先生自願拋棄繼承權，不然那棟房子和但書就有絕對的效力，否則就法律而言，你們想要回這棟房子是沒有希望的，除非他把房子賣掉，而你們把房子買回來，不然這個房子的所有權是不會改變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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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三離了洪洞縣，將身來在大街前…未曾開言心內慘…過往的君子聽我言…那一位去往南京轉…與我那三郎把信傳…」突然，洪爺爺閒上了眼睛，開始哼起了小調，他用握著風子的手打著拍子…漸漸的，漸漸的，聲音愈來愈小，而手指頭也再也不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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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用吵了！」就在此時，一直沒有開口說話的小包終於發出了聲音，像是悲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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醫生推開了風子開始對洪爺爺進行急救，而風子也被護士請出了病房，在門關起來的那一剎那，在見不到洪爺爺的那一剎那…

風子的臉上滑落了一條冰晶的眼淚。

而洪爺爺最後唱的那段「蘇三起解」的段子，在風子的腦子慢慢響起，響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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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包走向前，向洪爺爺上了香，叩首。

『蘇三離了洪洞縣，將身來在大街前。未曾開言心內慘，過往的君子聽我言，那一位去往南京轉，與我那三郎把信傳。就說蘇三把命斷，來生變犬馬我當報還。』

當小包站起身時，他深深的吸了一口氣，開始唱著洪爺爺最愛的「蘇三起解」，風子唱歌的聲音又高且亮，含著不捨的聲音，更讓很多來上香的人掉下了眼淚。

唱完了歌，小包再深深的對著洪爺爺的靈位一鞠躬，並退了下來。

小包走到了洪爺的子女們面前，那對深邃美麗的雙眼多了怒氣，也多了怨氣，而小包威迫懾人的樣子，向來恃寵而驕的三兄妹竟被震懾的說不出話來。

「你們要就拿去吧！我要不要都無所謂。」小包說話了：「難道你們還不知道洪爺爺對你們的用心和有多麼愛你們嗎？你們這個樣子讓洪爺爺看到了，讓四周的這些長輩們看到了，你們不覺得羞恥嗎？」

「羞…羞你媽個頭！」聽到了羞辱的言詞，二兒子氣不過的回罵了過去：「你自己才需要為你自己所作所為感到羞恥吧？一頭男的女的都可以的牛郎沒資格教訓我們！」

聽到二兒子這麼說，小包只是嘴角微微一揚，不再多說些什麼，有時事實就是這麼的不堪，小包開始慶幸洪爺爺他的兒女們沒能趕回見最後一面，如果他們真的回來了，也許洪爺反而不能安心的走吧？

洪爺的去逝給了小包很大的打擊，而恢復了眼淚的小包，也從不真實的人生中抽回現實。

是的，他並不屬於這個地方，小包清楚的明白，這裏不是自己的棲身之地，並不是。

於是他頭也不回的揚長而去，就像隻美麗的花蝴蝶翩翩飛舞，飛離了這裏，也飛離了這個不屬於他的上流社會。

永遠。

在門口，他遇到了阿白，阿白一樣一身雪白色的西裝，阿白的樣子，讓小包想起了阿白曾經問過他的問題：

「如果…如果有一天，你可以成為一個天使，你希望你是個什麼樣的天使？」

此刻，小包有了答案。

就在離去前，他打開了大門，像是想到了什麼，回頭，對著阿白說著：



「我希望，我能夠成為讓人幸福的天使！」

說完，小包的身影隨著關上的大門，永遠的消失在眾人的眼前。

不再出現。







小包真的變了。

他不再是一直「不知道」的風子。

也不再是這些愛憎之慾下的小包。

而是一個專門帶給人幸福的天使。


（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