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

前幾天，同學Ｆ生產，陣痛了３０幾個小時，嬰兒的頭已經卡在產道了，但產道卻沒辦法張得更開，所以還是送去剖腹，才將孩子平安生下來。

為了這個孩子，Ｆ吃盡苦頭，從知道無法自然懷孕而在腹部打排卵針開始，一直到現在。往後，還有很多為人母的苦，等待著F承受，但躺在病房內的F，表情非常滿足，因為這孩子，是她期待了好久的無價寶。

去過醫院的人都知道，有別於其他診療部門愁苦的人群，嬰兒房附近，總是充滿歡樂與笑聲，只因為那一個個可愛的小人兒，賦予了一群人，對生命的期盼與想像。



●老

同學Ｃ的父親，高齡九十幾，已經不良於行，智力也慢慢地退化，很多事情都記不得了。經常回娘家探視父母親的Ｃ說，有時她回去，她的父親竟會這麼責備：［丫頭啊，妳怎麼嫁出去這麼久，都不回來看我？］或者是已經回家住了幾天，下樓吃早餐時，父親卻這麼講：［喔，丫頭妳總算回來啦。］

Ｃ的父親是江蘇人，善於做麵食，大學時期我曾去過Ｃ家，吃過Ｃ父親親手桿麵皮所包的水餃，盤中的餃子一顆顆飽滿晶瑩，咬下去噴香多汁。他不多話，只一味地要我們幾個多吃多吃。

之後，過了幾年，Ｃ說他的父親已經沒辦法再做包子、饅頭、水餃了。再過幾年，Ｃ說他的父親進出醫院多次，而且也中過風。最近這些年，開始失智，有時鬧起脾氣來，會像小孩子。



●病

罹患紅斑性狼瘡十幾年之久的同事Ｍ，這一兩年來，因尿蛋白過高，得定期到醫院施打化療。每每星期六打了化療，星期一便虛弱得無法上班。她對我們形容過打化療的過程，總令我覺得不忍，嘔吐到膽汁都嘔出來、昏睡、沒有食慾、虛弱無體力...伴隨著化療劑輸入體內，一項項接踵而至。

好不容易在今年３月，結束了整個療程，Ｍ覺得如釋重負。但昨天她回診，醫生看著檢驗報告，很無奈地對她說，尿蛋白下降得並不理想，指數依舊過高，所以，未來還是得以３個月為一個週期，再施打１０次化療。Ｍ算算整個療程，竟得到民國１００年才能結束。

為了不讓腎臟惡化，即便Ｍ再不願意，也得照醫生的話進行治療。Ｍ深深地嘆了一口氣。

而同事Ｈ，最近也過得很不快樂，她的臉上總壟罩著一抹憂傷。後來，我才了解，原來是因為她的母親，得了罕見的癌症，無法開刀治療，生命淺薄得像風中的蟬翼。

我可以體會Ｈ的苦，因為前一陣子，我的母親也曾因病住院，折騰了好一陣子。為人子女的心焦，我想絕對是一樣的，不同於Ｈ的是，我母親的罕見病可以用藥物慢慢治療，而Ｈ卻得承受，母親的生命即將一點一點失去的心碎。



●死

住家附近有個老爺爺，最近過世了，聽到這個消息，我覺得還蠻難過的。老爺爺其實只是個老鄰居，但因為他的長相，像極了我過世十多年的外公，連說話的腔調，也跟我外公的福建腔很像，所以，對這個老爺爺，我總有說不出的親切。

老爺爺一生沒有娶妻，不過有個還蠻孝順他的養女。不管春夏秋冬，看到的老爺爺，總是打扮得很紳士，穿著白襯衫、西裝褲，天氣冷些，就加件毛衣、西裝外套，或是圍個圍巾。白白的頭髮，瘦長的身影，我總想，他在大陸說不定有個還算不錯的家世，只是我從來沒問過他。

他過世前些天，我下班回家，看到他正在跟我母親說話，他說他最近覺得身體蠻不舒服的，有時候會覺得喘不過氣，母親還跟他說要多保重，不舒服就要趕快去看醫生。當時的老爺爺，依舊是一身西裝，沒想到卻成了，印在我腦海裡的最後影像。

老爺爺，一路好走啊，我會永遠記得，你稱呼我［ㄒㄧㄠ　ㄗㄟˊ］　(小姐)　的那句福建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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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常想，人生來這世間，其實是來受苦的。嬰兒降地時哇的大哭，就像是為往後的老、病、死，所為的聲聲悲鳴。

生存苦，生活苦，生病苦，為逝去者悲，為離別者痛，面臨不得不為的無奈，經歷不得不捨的哀傷......，心碎、快樂、悲愁、喜悅...從四面八方侵襲而來。

這一切，沒有辦法抵擋，只能在承受後變得堅強，在充滿勇氣之後繼續承受。

所以，若能有選擇的話，下輩子我真的不想再出世為人了。因此，常這麼胡鬧地跟同事們開玩笑：這輩子別讓我欠你們哪，我可不想下輩子再出生來還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