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4-08-20 20:41:49謬卡

魂境夢

  當吾擁有意識覺知的時候,就是接受一連串混沌般的折磨與苦難的開始,吾等不清楚自己所在何方?為何在此?那是極其隱蔽又灰暗慘淡的場所,空氣乾燥得嗅聞不到任何生氣,冷白的霧茫得讓人看不清前方、看不清同伴的臉,眼前的景色永遠都是一片朦朧。
  
  
  這裡沒有質疑,沒有反抗,沒有思考,吾等接受命令然後執行,一切是那麼地天經地義,飲食只供給維生所須的基本份量,那些看不到而又確實存在的「他們」,先是要吾等把身體鍛鍊的極端強健,以極端嚴苛的方式使每個人都精壯再精壯,抖擻再抖擻,結實緊繃的肌肉裡,看得到一條條盤根錯結又歕起於皮膚表面的血管。
  
  
  捱過流汗的訓練,接著是流血的,吾等常被毆打得鼻青臉腫,饑餓在所難免,骨折、骨裂、骨碎是家常便飯,吾等的皮膚被尖刀劃得無一完好,肢體的創傷因為沒受到完善的醫治,開始萎縮變形、腐爛發臭,有時被烈焰炙燒,有時在雪地受凍﹔男性被狠狠地去勢,女性則被狠狠的凌辱,肉體的折磨、心靈的慟創,吾等既殘又廢,眼被挖空、耳被戳聾、牙被敲碎、舌被割斷,頭破流漿、腹破流腸,不成人形奄奄一息,吾等皆有志一同地苦忍著最後那解脫的時刻來臨。
  
  
  在接受各種肉體折磨時,吾等尖叫、嚎叫得慘絕人寰,最後卻虛弱得再也哼不出一聲,任憑「他們」將吾等的身軀以最殘忍的方式一一奪去,承受不住的就會「徹底地」死去,魂飛魄散進入到輪迴中再不復見,「他們」說,軀體只是歷劫的觸媒,若是吾等經得住一那由他苦劫,靈魂便能昇華不受業力牽引,得以跳脫輪迴,再沒任何苦難。
  
  
  雖然吾對苦痛折磨感到極端地害怕,卻也死死地苦撐了下來,硬是不讓自己輕易地死去,只因前方有她,她最具天份、最觀自在,也最早昇華,她是吾等的標杆、最大的精神支柱、也是最接近「他們」的存在,她的靈魂似火般的紅,招搖卻也飄渺,吾等這時還只能死守著破爛殘軀,望塵莫及。
  
  
  終於,吾的心跳越來越慢,越來越慢,「他們」停止了一切磨難,喃喃地祝禱著,吾就立在當下,看著自己生前的軀殼爬滿蛆、長滿霉、被啄食、被腐化、被分解,吾意識到自己總算到達了時間停止流動的次元,沒有歡喜亦沒有悲傷,正如其他同伴一樣,吾漠視著已死亡而新生的自己,完好的身驅、完好的肢體、沒有半點傷痕,然後...殘忍地發現吾從來沒有過自己。
  
  
  而向來不見影也不聞聲的「他們」也在這時現出比較具體的輪廓,是亮白而懾人的一團靈魂,隱約可見冷然得十分平庸的臉孔,看著自己的靈魂混濁而灰雜,還夾著一抹不甚乾淨的癬綠糞青,五官更是模糊不清,不禁自相形慚起來。
  
  
  「他們」說,吾的靈魂初歷昇華不甚純粹,多是貪生之慾未除所致,要吾以靈魂之姿附於將死之人好好歷練,於是吾總算能見識到尋常人的普通生活為何,然不過就是愛恨嗔癡交錯,也就不感新鮮只覺乏味。
  
  
  吾附身過遭人砍殺的中年男子、附過身遭姦殺的妙齡女子、附身過長年臥病在床的老人、附身過跳樓自殺的少女、附身過被汽車攆斃的青年...經歷過的死亡越多,吾的靈魂顏色也就越來越純粹,雖然還是很灰黯慘淡,但已經可以看見絲絲乾淨草綠,這讓吾更熱中於附身歷死。
  
  
  害怕恐懼還是會有的,尤其在面臨死亡的前一刻,那讓人毫無防備無法預警的那一刻,明知道吾絕對是死定了,也知道死亡就是這麼一回事,但還是會害怕冷不防地被利刃劈砍、被施於暴力侵害、失去生命跡象時那粗暴的急救、快速下墜摔成血肉模糊或是猛地被車輛大力撞擊...這些,以為再也不需要去遭遇的苦楚,總是令吾感到不快。
  
  
  在附身的過程中,除了提升自身靈魂的純粹,另一個令吾感到安慰的是可以不時地看到她的出現,她靈魂的紅更炙豔也更明亮了,就算她附身在他人身上,那靈魂依舊能從肉身透出閃爍的光芒,搶眼得不得了,她仍是吾等指標性的存在,也是吾等奮發向上的力量泉源,她就是吾的信仰。
  
  
  吾在心底暗下決定,總有一天非要與她並駕齊驅不可,這個決定下沒多久,「他們」告訴吾等,她反叛了。
  
  
  這個消息令吾等為之嘩然,真是不敢相信,「他們」說,她已投身「彼方」,開始獵殺吾等還不夠純粹的靈魂,已經有好幾名同伴被她灰飛湮滅不得超生,她還警告吾等不得再參與常人的死亡以提升靈魂的純粹,所以「他們」要吾等群起討伐她。
  
  
  面對強大,吾等向來只被訓練為其臣服,面對傷害,吾等向來也只會順受而忍耐,吾等不懂得去傷害,更枉論是討伐,「他們」沒看清吾等只是軟弱而不純粹的靈魂們,也不懂得如何養壯吾等的靈魂,只會自以為是的大聲叫嚷,憤怒著被損及的顏面。
  
  
  在不少同伴一個個淪為炮灰之後,「他們」總算決定要親自出馬收拾這個叛徒,在一對一的對決當中,吾與殘存的同伴們,將她和「他們」圍成一圈,許久不見,她的靈魂強大得讓人無法直視了,火紅耀眼的程度直逼「他們」有過之而無不及,「他們」終於知道派了這麼多的砲灰只是成就敵人的強大,簡直蠢爆了。
  
  
  她那火色的靈魂像是有著強大的吸力般,不斷地收納「他們」的靈光,在外側圍成一圈的吾等也跟著遭殃,不夠純粹的吾等早就支持不住,身上的靈光漸漸黯淡無色,透明得彷彿不曾存在,吾盡了最大的努力,強撐著最後一點點的意識,看著「他們」消受不住一面倒的頹勢,眼見此景,吾的魂魄雖虛弱,卻是高興得要命,可惜這份高興持續不了多久,放盛的劇烈紅光已將吾等全面覆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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