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中年跨性別者的家庭生活:如果兒子厭惡我,我可以消失...(2016.11.12)
一個中年跨性別者的家庭生活:如果兒子厭惡我,我可以消失|KY視頻故事《人類群星閃耀時》
KY主創有話說:
前段時間,兩個新夥伴加入了KY團隊(夏超大哥哥又添了倆妹妹,你究竟有幾個好妹妹)。她們的工作是帶著攝像機,去看見那些不容易被看見的人,去發出很少被人聽見的聲音。
今天的故事關於一位37歲的男跨女女性(跨性別者),她已經完成了一部分變性手術。她的特別之處在於,她有一個家庭,一個妻子,一個兒子,她在婚前就已經向妻子坦白了自己的情況,並獲得了妻子的理解。
今天的文章由兩位拍攝組的小仙女們(她們非要自封的)共同執筆。一個人到中年,在中國二線城市生活的跨性別人,他的生活會是怎樣的?請看視頻↓↓↓
http://fashion.sohu.com/20161112/n473025097.shtml
KY作者/ 沈思琳張天憶
今天的故事主人公是皮皮,一個男跨女的跨性別者(Transgender)。她的故事很長,但是幾分鐘的視頻篇幅有限,所以,我們在片子裡著重呈現她的家庭。其餘部分的內容我們以採訪手記的形式呈現。
在拍攝這個故事的三天裡,我們與皮皮聊到她的生活、自我認同的心路歷程,也聊到對跨性別群體認識的誤區。很多人會把異裝偏好和跨性別混淆,但這是兩個不同的概念。對於跨性別群體,我們沒有獵奇的目光,只是想去呈現他們最真實的狀態。
整場採訪印象最深的是,皮皮在講話的時候很喜歡笑,但我們都知道那並不是一種出於愉悅的笑聲。從幾次自殺未遂,到能夠坦然面對鏡頭講述自己的故事,她艱難地處理著與父母、妻兒、以及跟自己的關係。
皮皮出生於東北一個雙職工家庭,2004年結婚,育有一子,現在是一所高校的網絡管理員兼攝影師。她在2011年接受了第一次性別置換手術,現在是國內某跨性別群體公益機構的志願者,平常也接受跨性別人群的線上心理諮詢。
“頭髮這麼長,叔叔是唱搖滾的。”
小時候的皮皮會覺得自己難以跟周圍男生們玩到一起,也很容易被他們欺負。青春期的時候,身體的變化也讓她感到尷尬,“我不喜歡自己的身體是男生的身體,那隻會讓我不喜歡我自己。”但這種性別認知障礙,在網絡尚不發達的90年代初,並無法找到合理的解釋。
自我認同的焦慮感從青春期起一直伴隨著她,直到上了大學開始接觸網絡。在網上獲取的信息使她對自己的狀態有了更多的了解,但這對於她來說,依然不是解決問題的關鍵。
現在的皮皮,一米七七的個子,留著一頭長發。由於主要工作是攝影師,長發很容易被解讀為藝術氣息,並不令人生疑。有一次,朋友的孩子問她:“你為什麼把頭髮留這麼長?”朋友急忙給孩子解釋:“因為這個叔叔是唱搖滾的啊!”這個問題至今讓皮皮哭笑不得。
“手術完的一瞬,
有種壓在胸口幾十年的石頭突然落地的感覺。”
一般認為,變性手術的困難在於:恢復週期長,加上上萬的費用以及躲避旁人生疑目光的壓力,這些困難使得一些跨性別者望而卻步。
由於長期無法認可自己的內在和身體,加上對自己變性後的樣子的想像也沒那麼美好,皮皮陷入了抑鬱——她找不下活下去的動力。她在網上加了很多自殺群,開始嘗試各種方式自殺。
有一次在自殺群裡認識一個女孩子,她身上有著皮皮極其渴望得到的一切:女生的身體、美貌、正常的生活,但她依然對活著感到不滿,想要自殺。這對皮皮的觸動非常大,她開始反思慾望與活下去的關係。
在一次老領導兒子的葬禮上,皮皮看到領導老年喪子悲痛欲絕的樣子,她決定再也不想著以自殺解脫,而讓家人承受痛苦。
“就算死也要死在手術台上。”2011年,終於下定決心的皮皮隻身去了醫院,做了性別置換手術的第一步--睾丸切除。
做完這個手術,她體驗到了多年來第一次真正的快樂,“有種壓在胸口幾十年的石頭突然落地的感覺。”為了更接近女孩子的樣子,她也從2000年起開始間斷吃一些含雌性激素的藥物,然而這也導致過一些內分泌紊亂的問題。
“我的孩子如果不喜歡我這樣的人,
那我會從他的生活裡消失。”
對於跨性別者來說,家人的不理解永遠是最大的痛苦。
2004年,25歲的皮皮與高中的一個女同學結了婚。婚前,她跟妻子坦誠了自己的狀況和真實想法,妻子表示理解,於是兩人領了證。這樁婚姻對於皮皮更多的是能讓父母安心,以及帶來生活穩定感。婚後兩年,兒子出生。
向父母出櫃也是在妻子的幫助下進行的。“出櫃以後,爸爸說,之前懷疑的那些問題就有答案了。”而她之前一直以為父母都不知道。
童年的皮皮愛和父親玩。但青春期以後,兩人陷入一種難以描述的尷尬:既存在父親與早熟兒子的競爭,她的女性化表現又令父親感到憤怒。於是兩人在家再也無法正常相處了。出櫃以後,與父母的關係又陷入了另一種僵局:彼此默契地從不談論變性的話題。
不久,束手無策的皮皮父親找到一個東北跳大神的人,諮詢治兒子的良方。意外的是,那個人告訴他,他的兒子這種狀態是正常的,不需要治。(一位LGBTQ友好的跳大神工作者,也是業界良心……)皮皮父親只好回家將這個消息告訴妻子。而皮皮也是過了很久才在母親那裡聽說這件事。
現在的皮皮,會偶爾跟兒子說到自己跨性別的事,兒子也似懂非懂。皮皮父親很喜歡這個小孫子,而對皮皮更多的是刻意忽視和責怪。
對現在的皮皮來說,不再與父母當面抗爭,讓他們盡量平和地度過晚年是她最大的心願。與妻子婚後的性格矛盾,也讓兩人分居。而分居不離婚主要是因為,妻子如果對他人解釋是因為性格原因離的婚,在小地方,她的名聲(例如賢妻)也會受到影響。而她也不願向人解釋因為前夫是個跨性別者。
一次參加跨性別主題活動的時候,皮皮被人指著說,家有孩子怎麼還乾這個事。她不希望兒子今後被人嘲笑,但也認為自己的情況必須對兒子坦誠。“孩子如果不喜歡我這樣的人,那我會從他的生活裡消失。”對於兒子長大後對待自己的可能性,皮皮這樣說道。
“我想建立一個類似彩虹養老院的地方。”
跨性別群體普遍受到家庭一定的排擠,在親情上有所缺失,所以他們對友情以及同伴之間的感情比較看重。也由於多數的跨性別者沒有組建家庭和養育後代,他們的養老成了問題。
在跨性別公益機構的工作,讓皮皮認識了很多跨性別群體內部的人。他們時常會探討以後的養老問題。處於中年階段的部分人已經有了一定的經濟能力,就像皮皮,她“隱居”在東北的一個小城市,有房有車,會開始設想老了以後的安排。
在國外的許多地方,有些與跨性別群體相似的少數群體會考慮老了以後,住在一起,互相照顧,互相養老,直到去世,由一起住的朋友們處理後事。這樣的理念也被皮皮和其他跨性別朋友接受,並開始探索其實現的可能性。
“我想建立一個類似彩虹養老院的地方。”這是她對以後、對跨性別群體養老問題的期待。
“現在我們努力生活,努力工作,到老了,這個願望一定能實現。”皮皮有著自己的樂觀看法。
以上是皮皮的故事。
我們正在嘗試探索不同的內容形式,感謝在KY一路走來不離不棄的你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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