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靜姝:“直人撐同志”的反轉遊戲。(2014.02.06)
作者:朱靜姝
荷蘭在線特約專稿:“我支持同性戀選擇自己的生活方式,但如果是自己的兒女就不行”;“我支持同性戀,只要他們不要試圖掰彎我”;“我支持同性戀,但拿著牌子拍張照啊?我怕影響不好吧”……雖然有越來越多的直人(泛指異性戀者)“撐同志、反歧視”,但不可否認,直同之間仍然有諸多隔閡,“直人撐同志 ”常常顯得貌合神離、半心半意。這不禁讓人深思:直人有條件地撐同志是否是一種偽善?還是同志對直人要求太多?跳出相互的指責,直同聯盟如何真正成為一股強大的解放力量?
也許只有運動實踐和日常生活才能給出詳盡的解答。但值得警惕的是,“撐同志 ”這一策略本身就蘊含著微妙的不平等,預設並鞏固著直同之間的強弱差別。在肯定“直人撐同志 ”的積極意義的同時,我們不妨大膽地從話語上顛覆它,試著衍生出一些看似荒誕弔詭的口號,這些反轉遊戲或許能開啟更多的可能。
“ 同志 ”們要反對和瓦解的“ 同志 ”並不是自己,而是僵化的身份標籤和運動策略。對“ 同志 ”的質疑已有很多,尤其是當它忽略了女性情慾、雙性情慾、更多元的性存在以及城鄉、民族、階層等多重因素的時候。過去同志運動的基礎是身份的“相同”,如今則有了越來越多打破身份的嘗試,這恰恰是看重了人的複雜性,以及人與人的“不同”。從同誌群體單打獨鬥,到關注更多交叉的民權議題,再到更多“圈外人”加入陣營,“反同志 ”昭示著身份政治的重要轉向。
同樣,有生命力的直同聯盟也會是“反同志 ”的。它不需要建立在意見完全一致的基礎上,沒有先入為主的標籤,甚至可以沒有固定不變的綱領,是策略性的、回應性的、實用性的。它看似鬆散開放,卻不乏凝聚力。
“直人反直人”
真正“撐同志 ”的直人也應當是“反直人”的。他們會主動質疑自己不勞而獲的特權(如在公共場合牽手接吻而不被唾罵的權利,結婚生子的權利,以及在遺產、保險、醫療等方面的權利)。他們不再說“寬容”,因為那可能只是一種居高臨下的優越感和同情心,並且常常是以“同化”為交換條件的。他們不僅亮出自己“雖是直人,但撐同志 ”的態度——這個態度其實是相對保守的,因為在“我”和“他們”之間分出了楚河漢界,從而宣告並強化了自己的直人身份——也會不再守住直人這一安全閥,對自身和他人都更加開放。
在這種不斷關照他人和反躬自省的過程中,“反直人”的直人們不懼甚至享受著把自己變“彎”。這種“彎”不必是性取向上的變化,而是在情慾、氣質、價值等方方面面對異性戀主體性的重構。
“ 同志撐直人”
這是一個更具顛覆性的反轉。沒錯,直人也需要被同志 “撐”,因為他們並不見得比同志更自由。首先,同志因為自身經驗,往往能有更多機會思考和大方交流性與性別的議題,相比之下許多直人都是“談性色變”的,直同對話便能夠觸發後者更多的思考和探索。另外,直人往往面臨著結婚生子、婆媳關係、計劃生育的壓力,而同志給傳統婚姻家庭觀念帶來的挑戰,或許能替直人鬆綁。
更重要的是,和同志一樣,直人也受制於強制異性戀規則和性別刻板印象的束縛。很多直男看起來像“偽娘”,很多直女看起來很“爺T”,還有很多異性婚戀關係中的“耙耳朵”和“倒插門”,他們常被指指點點;同時,直人的多元情慾空間也被迫收縮,否則不會有那麼多人需要不斷宣告自己的異性戀屬性(男性聚在一起總是會大談AV,很多腐女會強調“百合最討厭了”)。因此,同志也需要撐直人,鼓勵直人大膽“出櫃”,讓社會容許他們有更多“不合時宜”的言行。
“直”、“同”、“撐”、“反”的排列組合暗示著流動的權力關係,這些反轉遊戲也表明,深度的直同聯盟不僅是可能的,更是必須的。這不僅是由於直人跟同誌有著越來越多的交集(如同妻、同性戀親友),更是因為同志的生存空間決定了直人的自我能否充分展現,反之亦然。
社會總是偏愛某些特質,因而每個人都有機會藉由自己的體驗,對同志產生真正的共情:我是否曾經自我憎恨並關起我的肥胖、我的抑鬱、我的殘疾、我的胎記、我的害羞、我的怪癖、我的方言、我的學歷、我的農村背景、我的傷痛經歷?我是否根本沒有“出櫃”的勇氣?再回想“直人撐同志 ”的口號,或許你會恍然大悟,撐同志,也是在撐起那個被社會偏見所貶低的自己。
作者簡介
朱靜姝,90後,荷蘭萊頓大學及阿姆斯特丹大學在讀博士。尚法學之嚴謹,人類學之敏銳,探索婚姻法律制度與性少數群體對話的可能。ILGA(國際男女同性戀聯合會)2013年全球涉及同性戀法律彙編《State-Sponsored Homophobia(國家贊助的恐同症)》的作者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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