圖/123RF

婚後住進台北市這棟公寓的三樓，轉眼四十年，周圍的老屋或修繕或改建，只有屋後的日式房舍一直維持往昔模樣。黑屋瓦、木窗框、四時花開葉落的庭園，還有清晨從臥室窗外傳來的小鳥之歌，開窗迎來清新空氣和淡淡花香，是一天美好的開始。

那天晨起，我如常憑窗聆聽「後花園」的鳥聲啁啾，欣賞牠們在濃蔭間唱跳如音符般的身影，卻驚見一輛大怪手停在這間平房前門。稍後，大怪手粗暴地反覆捶擊，推倒圍牆和房舍。

我著急地呼喚先生前來看：「糟糕，他們在拆房子呢！」

他嘆口氣：「唉，台北市寸土寸金，這事早晚會發生，幾棵大樹恐怕也要不保了。」

果然，不出一周，屋後又傳來隆隆巨響，只見大怪手朝著前院芒果樹的樹冠硬扯猛拽。我急了，兀自對窗外嘟囔：「人家剛開完花馬上要結果，你就把它砍掉，太殘忍了吧！」

大怪手繼續將其它樹幹斫斷，鏟除根部。望著滿地殘枝，想到不僅花木遭受劫難，小鳥的家園也隨之被摧毀殆盡。我跌坐床上，暈眩宿疾發作，先生連忙取藥給我服用，安慰道：「改天我陪妳到花市買些泥土和盆栽，我們好好整理樓下的公家院子，說不定可以吸引後花園的小鳥回來做窩。」

回娘家探望母親聊起此事，我念著那些鳥兒不知道飛到哪裡築巢了？新生活可都安好？母親說：「放心吧，生物會尋找最適合牠們存活之處安家生養，『妳的』小鳥也都會找到屬於自己的家園，就像我和你爸從大陸來台灣快七十年，開枝散葉都有第四代了，他鄉早就是故鄉了。」

一日，我在一樓公家小園打理花木。手持長柄大花剪，仰頭如美髮師細剪慢修那株約兩米高的樹蘭。樹蘭開花時淡雅幽香，粟米黃花似珠串般可愛。此刻小黃花剛剛落盡，綠葉青翠茂密，不意葉叢中竟落下一個鳥巢，裡面只殘存兩根絨毛，想來被撫育過的幼雛已經成長離巢。

以幼細樹枝穿梭編織成麵碗大小的鳥巢，裡面還舖著水果盒襯墊用的彩色細絲，親鳥真是用心構築這個小小家窩啊！

小雨緩緩飄下，雨水滋潤著枝葉的傷口，也滋潤著我的心靈。想起母親日前說的話，我輕輕捧起鳥巢：「親愛的小鳥，謝謝你們來過我家，不管你們飛到哪裡，都要好好的唷。」

（本文刊於2022/10/21人間福報家庭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