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如往常帶著女兒上菜市場，正準備靠近水果攤，卻發現女兒不動了，她的目光直望向前方。

「媽咪，那個人沒有頭髮？」女兒輕搖著我的手問道。

順著方向看過去，對上一雙清亮的雙眸。啊，這雙眼睛的主人，我認識。她佇立在市場小巷交會處，手裡轉著念珠，頂上有戒疤，胸前托著缽，目光平和，雙唇輕啓。

她，曾是我的高中室友。

身處教會女中的嚴謹環境，生活除了念書、考試和照表操課的早晚自習外，待在寢室的時間是我們的小確幸。同室的四個女孩個性截然不同，有星二代、政二代，我和她是來自相似的公教家庭。她是四人之中最安靜、長相最嫻淑、書桌衣櫃收拾得最乾淨的。零食藏在她的櫃子裡最容易躲過舍監的火眼金睛，可若我們執意打鬧嬉戲、捉弄舍監，她也總是掛著微笑當同夥。

大學聯考後，我和她分別上了一南一北學校，其他兩人出國，就這樣漸漸斷了聯繫。大夥再相聚，是高中畢業十年的同學會，可是她沒有出現，也沒和其他人聯絡。

十年又過了，今日再見到她，已是出家人。

走過她身邊，衣服幾乎觸碰到袈裟，我既想避開眼神交會，又想在臉上尋找曾經熟識的記憶，卻發現她雙眼無波無瀾。

我讓女兒投了紙幣到缽裡，為她致上衷心祝福，願她修行路上得償所願，在佛法中安住。

（本文刊於2020/05/11聯合報家副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