圖/無疑亭

那日冷氣團來襲，行人拉緊外套與圍巾，瑟縮著脖頸，深怕寒風趁隙鑽進包裹得不夠嚴密的衣物內。

下班尖峰時間的捷運車廂，身旁站了一個背著沉重書包、穿短袖運動制服的男孩。略顯寬大又單薄的衣服掛在孩子纖瘦的軀體上，多餘的空間似乎充塞著令人難以承受的冷空氣，我不禁替他打個哆嗦。

為何穿得這麼少？不冷嗎？一個個問號在心中串起一齣小劇場──孩子是否來自父母汲汲營生的家庭？早出晚歸的雙親無暇關注氣候變化、也未叮嚀孩子要多加件外套即逕自出門？

再仔細看看孩子制服上的幾塊汙漬斑點，莫非這根本是個缺乏關愛的孩子？照顧者毫不在乎他穿什麼，甚至不曾為比去年長高許多的他添購新外套？腦中浮起畫面，男孩背著大大的書包走上漆黑、堆滿雜物的樓梯間，取出鑰匙打開家門，室內透出冷白的光；他煮了一小鍋水、拿出一包泡麵，為自己準備一頓簡單又孤獨的晚餐……噢，我多麼不願自己的胡思亂想會是真實情況。

突然，男孩將書包放在地上並拉開拉鍊。莫非，他是有帶外套的，只是放學前和同學玩得太瘋，全身發熱，索性把外套塞進書包，現在準備拿出來穿上？我的眼睛射出一道「雷射光」，隨著男孩翻找的動作穿入。但在塞滿課本與鉛筆盒的書包裡並未發現我預期的衣物，男孩只是拿出手機望了一眼，再放回書包，拉上拉鍊。

雖未見孩子因天寒而顫抖，但總擔心他會因此著涼，我甚至有股衝動，想把圍巾取下為男孩披上。我的眼神一直在他身上游移，數次欲言又止，終究還是按捺不住，低頭問他：「小朋友，你不冷嗎？是不是忘了帶外套？」男孩睜著略帶防衛的雙眼望著我：「我不覺得冷啊！」然後慢慢踱往車廂另一側，牽起一位男人的手、仰頭小聲說了幾句話。瞬間，兩對狐疑的眼光射向我，我漾出尷尬的笑、坐直身子，彷彿這樣可以抖掉被貼上身的標籤。

男孩牽著男人的手與我同一站下車，望著他蹦蹦跳跳遠去的背影，心中上演的一齣小劇場終於溫馨落幕。我往家的方向走去，心中雖仍有些訕訕然，笑自己將主觀的想法與氾濫的情感強加在他人身上，不過話說回來，若社會能多些像我這樣的熱心腸，或許會少些憾事發生吧！想到這兒，腳步不禁輕盈了起來。

（本文刊於2020/04/03 聯合報家副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