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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道曙光讓我再次打起精神

「老伴，你猜我的主婚人禮服是什麼顏色？」

先生秒回：「紫色。妳說過紫色浪漫又夢幻，所以我連地板精都只買薰衣草的。」

地板精？這位理工先生真沒情調，但挺務實，只要別管我的禮服花多少銀兩就成，這可是我千盼萬盼的婚禮呢！

我倆的獨子研究所畢業後，順利就業，很快過了而立之年，卻沒有成家的打算；我多次託親友為他牽紅線，他總是約會一、兩回後便沒有下文，幾年下來，紅鸞星始終不動。我心焦地問先生：「咱們兒子長相跟工作都不錯，個性隨和幽默，怎麼就是沒有女朋友？」

先生安慰我：「世事難料，婚姻大事急不得，我們就擺在禱告裡，上帝自有最好的安排。」

世事委實難料。退休後，最高興的是參加有專業老師帶領的讀書會、寫作班，期盼能圓此生未竟的寫作大夢。誰知左眼竟罹患黃斑部病變，雖經醫師施以最先進的「眼底注射手術」，左眼視力仍減退至伸手不見五指的程度。

我憂心右眼負擔加重，打算放棄寫作課程，卻於此時獲得了文學獎的佳作獎。這一道曙光天梯，讓我打起精神從幽谷緩步攀梯，逐漸恢復原有生活步調，唯一掛心的是兒子的婚事。

那日，寫作班下課後，與老師聊起兒子還沒有對象，她一雙靈活的大眼睛盯著我笑：「哈，我早就想當貴公子的媒人啦。讀書會的玲華是我大學同學，她的長女是我看著長大的，品德、相貌、氣質俱佳，跟妳兒子很速配。但妳要先問他，有沒有誠意試試看，他自己的意願最重要，非誠勿擾！」

當晚，老師把我傳去的兒子基本資料轉給玲華，一對年輕人先以Line熟悉彼此；次日開始，我注意到兒子下班後不再窩在電腦前打電動，而是愉悅地不停滑手機、開始認真運動、周末假日打扮整齊還噴上古龍水香香地出門。

人生是一首冰與火的交響樂

一年後的秋天，兒子宣布求婚成功，並定在隔年初夏舉行喜宴。我此生就當這麼一回主婚人，決意自己設計訂做獨一無二的婚宴服，顏色是先生一猜就中的紫色。

不久又接到榮獲新北市文學獎「黃金組」首獎的佳音，雙喜臨門，歡欣不已。然而，人生是一首冰與火的交響樂，一日突感視力有點模糊，先生立刻陪我至眼科就診，經眼底攝影及眼部斷層掃描後，右眼也罹患了黃斑部病變。

幸好醫師說，現在已研發出一種新的針劑，專門針對黃斑部滲血的問題，非常有效，並即安排手術日期。

步出醫院，已是黃昏，秋天的夕陽仍然溫熱。先生緊握住我冰涼的手說：「別怕，有我在。」望著髮已斑白的良人，心想，我還能這樣看著你多久？我還能看見兒子與他心愛的女子步上紅毯嗎？

眼底注射療程結束，我的右眼果真恢復到原先的視力。心情平復後，我到永樂市場及衡陽路的綢布莊挑選理想的禮服衣料。生命的顏色，是智慧的藍與勇敢的紅交融而成的紫，我喜愛的紫色並非只有夢幻的表徵而已。

我的禮服上衣是長袖罩衫，不顯露雙臂蝴蝶且掩蓋微凸小腹，荷葉立領遮住打皺的脖頸，內搭無袖及踝長裙，罩衫是薰衣草紫色雪紡紗，刺繡泛著銀紫光澤的朵朵玫瑰，無袖連衣長裙是紫紅緞面布料，整體搭配低調華麗。

這套禮服既凸顯我高䠷的身材又掩飾歲月的印痕，多層次的紫優雅而浪漫，我滿意極了。

穿上夢想已久的主婚人禮服，偕同外子與玲華夫婦站在禮台上，望著美麗嫻雅的新娘挽著高大帥氣的新郎緩緩前行，我強忍著不掉淚，只有滿懷感恩。

我鍾愛的紫色是現實生活的地板精，也是浪漫夢幻的薰衣草。從今爾後，我親愛的兒子與媳婦要攜手開創自己的彩色人生了。

（本文刊於2020/01/09聯合報繽紛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