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9-07-02 13:38:12閱寫協會

鏡外眼 ◎廖淑華

用照片寫日記,不僅是一句成功的廣告詞,相信也是大部分家庭的寫照。我家因為母親酷愛拍照留念,七個手足在嬰兒期都有拍所謂的「四月日」獨照。軟Q的小嬰兒脅下明顯有人在背後托住,我總以為是母親,她說不是,有時是阿嬤有時是隔壁阿姨,有時甚至是小姊姊。那母親呢?

她說:「我在看鏡頭。」

「您從鏡頭看去,心裡都想些什麼?」寫作之後,我更喜歡發問,尤其是「挖」女人心思。「攝像真趣味,囝仔足古錐耶。」「就這樣?」那個攝影師躲在黑絨布幕裡的黑盒子看出去的答案,就這麼簡單?沒有延伸、沒有泡泡?我很不滿意。母親笑了。

步入半百之年,漸漸體會出母親常說的「拍不到一張好看的照片」;將手機轉自拍,端視鏡頭中的自己,心頭不覺浮升感慨,「青春,是冰做的風鈴」,殘酷的譬喻,卻真實不過;爾後對被拍胖、拍醜了,也不再苛求太多。

晚年的母親沉默、安靜,即使是年節周遭的躁動似乎也引不起她的注意,對我們老是拿手機拍她勉強配合,偶爾顯現不耐,我遂故意請她拍我。看得出來母親只是為了不掃我興,她拿起手機依我口令對準,瞄了一會視窗,母親突然冒出:「阿華,妳怎麼有皺紋了?」「啊有古錐嗎?」「有啊,老古錐。」哈,我們都笑了。

(本文刊於2019/07/01聯合報繽紛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