圖/LucKy wei

「刀疤老六」是兄姊們給我取的綽號，可不是因為我長相難看，像武俠小說裡那個斜戴著黑眼罩、滿臉鬍渣的山寨頭頭，而是排行老六的我歷經多次大小手術，在身上留下數條長疤之故。

這一刀，讓我發現無常如影隨形

二十多年前，我在一家外商公司當主管，忙碌異常，上有公婆，下有三個孩子，多重角色備受挑戰；當自己在工作上面臨瓶頸需要突破時，不服輸的個性讓我大膽地接受公司甄選，去台大念EMBA企經班，想在科技界更上一層樓。

疲於奔命的壓力，讓我在三年學業快結束的一夜，因急性膽囊炎腹痛如絞急診住院，挨了生平的第一刀，割除了膽囊和經常作怪的盲腸。這一刀，讓我學會「能捨才能得」的道理，一年後，我為家庭放棄了事業。

然而，平順的生活也會起波瀾。十二年前的例行體檢，發現肺部長了一顆0.5公分的小結節，看遍三大醫院追蹤兩年，雖沒變化，但總覺得身懷一顆未爆彈而憂心忡忡，最後遵從醫師建議，切除了一片肺葉，不讓肺癌奪命。而這一刀，讓我發現原來「無常」如影隨形，我和生命的拔河早已開始；回頭檢視生活習慣，赫然覺悟自己揮霍健康太久太久了！我開始規律運動、爬山，參加合唱團和學習寫作。

我從小頑皮，像個男孩子，愛跟三個哥哥四處亂跑，爬樹、打彈弓……摔傷破皮是家常便飯。幸好有個醫師爸爸，幫我塗藥、包紗布，膝蓋上大疤小疤也沒在怕。有次，從很高的石階上摔下來，眼角縫了好幾針破了相，這正是我快樂童年值得付出的代價。

成年後，仍改不了毛躁逞強的個性，幾次嚴重的摔傷都不以為意，日積月累卻造成髖骨錯位的磨損，不時會疼痛，嘗試過針灸、復健和推拿都無效。三年前，橫下心來接受榮總副院長骨科名醫陳威明的手術，在我右大腿「砍」下一刀，換上了一副粉紅色的陶瓷髖骨，成功手術讓我再度健步如飛，也就不在意留下怪難看的刀疤。

四處碰撞，與OK繃結為好友

四十五歲提早退休回家，知道家務事逃不過，必須自己動手做，但我這個粗心大意不擅廚藝的菜鳥，不是被刀割傷，就是被鍋爐或烤箱燙到，我又不愛戴手套不懂防護，總是四處碰撞破皮，和OK繃結為好友。

從小到大的皮肉傷，甚至幾次大手術留下的大疤，都能包覆在衣服裡，我也就不以為意，但令人傷心的意外終於發生了！

兩年前的除夕，家族團圓年夜飯，依慣例在我家舉行。二十多口齊聚一堂，熱鬧滾滾。幾位妯娌好心伸援手，將廚房擠得水洩不通，大家都以老手姿態搶著做，還邊下指導棋；手忙腳亂的我，一不小心將長鐵柄的黑色橡膠勺，貼放在煮著大鍋雞湯的爐子旁，一團火熔了勺，我急忙拿起，燒斷的一塊黑膠皮掉下來，不偏不倚狠狠黏上我的手腕！當場著實痛徹心扉，從此那塊形狀如一片小竹葉的大燙疤，永久烙印如記。事後，家人七嘴八舌建議我去磨疤或植皮，女兒還送我遮瑕膏，這個燙疤傷我最重。

自從那夜起，我學會了慢條斯理和廚神和平相處，小心謹慎不貪快，正確動作求安全，「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慎選合用的廚具，煎魚必用鍋蓋擋油噴，翻魚前要先關火，撇步口訣銘記在心。我可是相信上天疼憨人，個性大剌剌的「刀疤老六」，傻人有傻福哩！

（本文刊於2019/06/27聯合報繽紛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