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小孩不懂，教育部已籌畫多年，覺得國小畢業的程度在人生生涯中其實是不夠用的，而再增三年國民中學教育對人的養成應有相當程度的協助。教育部也希望不夠聰明的孩子、運氣不好的孩子、過去因環境不良的因素而失學的孩子，今後也可以讀初中，同時還能夠藉機滅絕惡補減少考試，最終決定在民國45年選擇新竹縣市試辦國小畢業免試升初中。不必考試，不必補習，不必恐懼，先入學，真的跟不上再說。

民國45年，我依學籍分配到竹二女中，依戶籍分配到湖口中學，父親毫不猶豫叫我去湖口中學，我得與我的附小同學諸如謝黛、李錦華、朱以錚、林琳分開，殊不知我是由一個天堂移到一個天堂，又，移到一個天堂。

十二、三歲讀初一，但我的同學中頗多十五歲以上，甚至有十九歲的初一生，務農家庭的他們之可以來讀書，是學校答應農忙時可以請假，春耕、夏耘、秋收、冬藏，各有不同的農活要做，都准假，但若賴皮不來，教育法第若干條可以罰款，甚至監禁，哇呀，祭了大招，大家都來上學了。

年紀大的同學正是青春心顫動的年齡，但他們十分珍惜這幾乎死去的讀書機緣，沒有人真的念不下去，直到畢業，大部分人都挺著，客家人是「晴耕雨讀」的族群，家人也抱持「再窮，也讓你念畢業」的態度。尤其政府民國38年實施了三七五減租，民國40年實施公地放領，民國42年又實施耕者有其田的土地改革政策，不論現世如何批評政策不公，觸犯正義，在當時那個世代確實將數字極巨的佃農拉出貧窮困苦的深淵，救了無數人的生命，改寫了無數人的人生。

有時我們會忘卻我們的小時候，不記得自己也曾青春年少，我已年老，但我記得，我是一路似緩慢又匆忙，似無意實有心，就那樣，從少小走到年老，從那邊走來，是，我從少小那邊，走來。（下）

（本文刊於2019/04/16聯合副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