嚴師 ◎羅昆芳
數年前有部轟動台灣的日劇:《極道鮮師》,描寫一群無法無天的高中男生,遇上有黑道背景、拳腳功夫了得的年輕女導師,她每次都用拳頭把學生擺平之後,再藉機教他們做人做事的道理,終於讓孩子們體會她拳頭下深厚的愛,個個改邪歸正。
而在民國七○年代初期尚可體罰時,我們學校來了位姓嚴的年輕男導師,他過去是教軍校的,所以就用他原先的方式來帶國中生。不久,學校舉行漫畫比賽,題目是「我進了國中」,優勝作品都張貼在川堂的布告欄上,其中有一幅特別引人注目,內容是年輕的男老師頭頂冒煙,一手拿藤條,一手拿著標示著「X+Y=59分」的數學考卷,然後圖片上方寫著「浩劫來臨」四個大字,把嚴老師的「嚴」刻畫得淋漓盡致!
可想而知,對嚴老師的班級來說,我這媽媽級的專任老師,就「因禍得福」地廣受大家喜愛啦!春假前,學校舉行校外教學,這班學生積極爭取我坐他們的遊覽車,因要走北宜公路的九彎十八拐(尚未有雪隧),我服了暈車藥,昏昏欲睡之際,隱約聽見非常聒噪的男孩群中,有個聲音說:「國文老師睡覺了,大家不要吵。」頓時整車就靜了下來,孩子們的貼心溫暖,教我至今都難以忘懷。
然而,回程的路上,卻發生了不愉快的事。有同學放在書包裡的五百元(在當時是頗大的數目)不翼而飛,這種事情調查起來可棘手了,但嚴老師還是暗地裡找出了「肇事者」。本以為會上演「嚴刑拷打」的戲碼,但他對班上同學說:「拿錢的同學已經來自首了,錢亦交還,我也和他私下訂了贖罪條約。人非聖賢,每個人都會犯錯,我們大家要給他自新的機會,不要去問他是誰,就當事情從沒發生過。相逢自是有緣,大家彼此珍惜。」
自此,孩子們了解「嚴」老師的面具下,其實有顆柔軟的心。
一年後,嚴老師要結婚,大夥兒興高采烈商討如何祝賀,由我帶領學生們製作了一份既有意義又永不朽壞且好收藏的結婚禮物。
我們先用班費買一大塊粉紅色的緞布,讓學生在兩節相連的作文課上逐個傳遞,寫上賀詞並簽名。但唯恐有不得體的字句出現,我要學生們前一天先把賀詞寫在紙條上給我過目。只見每張都是滿滿的感謝與誠摯的祝福,其中有張還令我印象特別深刻:「以師母為圓心(新娘亦為數學教員),老師為半徑,畫個美滿的圓。」
因為太太身體對空氣較為敏感,嚴老師退休後,即毅然放下台北的一切,陪她到新竹半山去過他並不熟悉的農牧生活,鐵漢柔情,可見一斑。
回首過往職場上種種溫馨,十分慶幸自己走了「教育」這條路。
(本文刊於2017/09/25聯合報繽紛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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