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在捷運上，左看是清秀佳人，右看也是眉清目朗的佳麗，各個未施脂粉，天生麗質，真令人賞心悅目。

忍不住悄悄跟身旁的大學同學咬耳朵，讚嘆果真是時代進步了，生活條件好，現代女孩比我們年輕時美多了。不料她立刻低聲取笑我：「妳這老土，誰說未施脂粉？她們有畫『裸妝』。」

啥米？可是她們看起來沒有化妝啊！

「哈，騙到妳了。就是要看起來像沒化妝一般的自然，才叫『裸妝』嘛。」

老同學促狹地安慰我：「算了，算了，誰叫你個性像男孩，加上只生兒子沒生女兒，成天住在『男生宿舍』，難怪妳不懂這些女生關心的事。」

回家後，換高中死黨來揶揄我。她傳來幾張照片，虧我是「女漢子」：「妳啊，本性難移！做新娘子的時候不符合傳統形象，現在當婆婆了，還……」

那是日前我在大兒子婚宴上，和先生手挽著手走紅毯的照片。乍看我們這一對男方主婚人，喜氣洋洋，眉開眼笑，興奮地和賓客點頭揮手致謝；但仔細端詳，發現照片中的我抬頭挺胸、昂首闊步，「豪邁」得有點像拖著他走，不像是一位跟在男人身旁，甚至應該是退一步、含羞帶怯被他「牽手」的老伴。

「妳這走路『架勢』，還像三十五年前身穿婀娜旗袍、腳踩高跟鞋，在紅毯上大步向前、咧嘴笑著和親朋好友打招呼的模樣，一點都不『幼秀』，當時只差沒有『拖』著他往前衝，被我們笑壞了！」

高中同學的結論是：「現在的妳還是老樣子，明明內在很女人，怎麼就沒個女人樣？不過，這也沒什麼不好，還是繼續做妳自己吧！自然最好。」

知我者老同學也，我在電話這頭咯咯咯笑不停，想起童年在性別上吃苦頭的往事。

小學一、二年級時，母親為禁止我爬樹，祭出藤條，理由是「女孩子沒有女孩子樣」。我不敢頂嘴，只能委屈地在日記本上畫哭臉，心中滿是疑惑：「為什麼女生不能爬樹？難道爬樹的都是公猴子，母猴子就不能爬嗎？」

我不是那種個性執拗的孩子，但是，挨媽媽打的第二天、第三天……我還是繼續爬樹，情願被修理得涕泗縱橫，也不願放棄。並非我特別迷戀爬樹，而是我不服氣被「限定」女孩子應該怎麼樣、不應該怎麼樣。

後來，在小學圖書架上翻到似懂非懂的四個字，我認真抄下來，回家後寫在日記本上：「天賦人權」，註解是：女生可以爬樹。心想，如果媽媽偷看我日記，就會知道我的心聲了。

不聽媽媽話的執拗小女孩，現在不僅爬不上樹了，也從母親升格為婆婆，而那與生俱來的男孩個性依然沒變，不喜歡化妝、大步走路、笑聲洪亮、學不來小鳥依人的撒嬌耍萌。其實，是男性化或女性化根本沒差，在這性別平等的時代，繼續做自己吧！自然就好。

                 （本文刊於2016/12/26人間福報「黛媽咪幸福花園」專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