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年童趣】就是愛裝蝦 ◎姜鵬珠
圖/大裘米
烤蚯蚓、搓糰子,逗陣來做餌食
民國五十年代的桃園縣新屋鄉下,一般家庭三餐難得有魚有肉,莊內的叔伯農忙之餘,就近到大河邊撒網捕魚,孩子們則三五成群擠在水溝裡摸蜆仔,多少為家裡加些菜。我最喜歡的,就是跟著母親、嬸嬸和鄰居嫂子們去大河裡「裝」蝦。
春節過後,莊裡手藝好又細心的長輩們把掛在屋簷下用竹篾編成的蝦籠修補好,等到三、四月天氣逐漸暖和,就可以派上用場了。放置捕蝦籠前,要在籠子裡放入誘餌,因此天氣晴朗的午後,門前禾埕上熱鬧滾滾,人人忙著準備工作:孩子們各自點燃稻草,把挖來的蚯蚓用長長的樹枝夾住,在火上烤成黑褐色的餌食;傍晚各家架起大鍋,媽媽們手拿瓠瓜瓢,從粗麻袋中舀出細米糠,倒入鍋裡來回翻炒至黃褐色,陣陣米香隨著晚風四處飄散,大人們將熟米糠和飯粒拌勻,搓成湯圓般大小的餌;有時肚子實在太餓了,我還會偷偷吞幾口呢!
接著一夥人到大河邊,大人們快手快腳,選擇河邊較平坦、水流和緩的地方,將蝦籠的開口順著流水方向平放,讓籠底的餌隨著水流傳送縷縷腥香味,引誘性喜逆流覓食的蝦子入籠。放籠時要注意河水儘量不要淹過籠子頂部,免得水流過強將籠子沖走,也便於隔天收籠。我的任務是尋找扁扁的石塊壓住籠身,母親總不忘再用繩子把蝦籠與河邊較重的石頭或樹幹綁在一起。有一次半夜下起大雨,鄰家的籠子都被洪水沖得無影無蹤,唯有我們的仍在原處漂浮,這讓我頗為得意,覺得自己真是媽媽能幹的小幫手。
燙蝦蟹、烘泥鰍,童年美味大餐
放置完捕蝦籠,媽媽們趕著回家做晚飯,我們小孩子邊走邊玩,不約而同地逗留在村人稱為陰溝的小河裡,摸河蜆、抓苦花魚、打水仗,你來我往,全身濕答答仍不肯罷手;或是遊走到水源處,見兩岸綠竹蔽天,竹林間長滿一叢叢葉子細長、花形如喇叭的純白色打碗花,便摘下帶回家放入玻璃瓶內,在滿室芳香中逐漸入夢。
大清早天還沒亮,我在睡夢中被母親搖醒,摸黑朝大河前進。赤腳走過彎彎曲曲的田埂,一不小心踩入水田中,褲管立即濕了大半截;一路上我和同伴學著遠近傳來的公雞喔喔啼叫,也有人汪汪汪學著狗叫,不時爆出怪腔怪調,逗得大人小孩哈哈大笑。聽到豆腐店李老伯「倚歪、倚歪」的磨豆子聲,就知道大河已近在咫尺。我們三步併成兩步,沿著記號迅速回收籠子,當我拿起重重的蝦籠,心中立刻充滿喜悅和成就感。回程再經過李家,阿伯適時送來剛出爐的豆漿,瞬間溫暖了大家的身心,媽媽們也不忘買幾盒豆腐回家當早餐。
打開蝦籠前端的蓋子,除了蝦子,偶爾也會有螃蟹、泥鰍、鰻魚,甚至竄出雨傘節。父親眼明手快,用兩枝前頭分岔的木棒箍住蛇頭,將牠放入細棉布袋中,並和裝入魚簍的鰻魚一起賣給店家;蝦、蟹則用滾水燙熟,剝去外殼再沾點鹽巴,就成了最鮮美的大餐。祖母會將未吃完的剁碎,與醬冬瓜一起醃,成了我們家寒冬拌稀飯的美味佳肴;而大鍋的餘溫適合烘焙泥鰍,香脆的泥鰍乾是我最愛的便當菜。
假日回老家,夕陽餘暉灑落在竹叢掩映的農舍上,樹影婆娑中炊煙四起,彷彿看見親人們忙碌的身影,鼻腔似有一股熟悉的炒米糠香味竄入,喚醒了我久遠的記憶,那段童年的裝蝦歲月雖然清苦無比,卻也留下了許多美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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