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關將近，預購年夜菜的廣告打得正熱，從一般的香腸、東坡肉，到叫價數千元一盅的極品佛跳牆，琳琅滿目。可是，我只想著客家年菜中的主角白斬土雞。

我雖是家中長媳，但結婚十年，不曾下廚準備年夜飯。因為，婆婆年輕時跟著傅培梅學烹飪，做得一手好菜，我只在旁聽婆婆吩咐，拿拿碗盤就可以了。

結婚第一年過年，婆婆準備的是一整桌十道豐盛的菜肴，從五味拼盤到佛跳牆，滿桌子數十種食材，全由婆婆親自料理。就在我驚嘆婆婆的廚藝時，整個桌面卻找不到我惦著的白斬雞。

唯一的一道雞肉料理是涼拌雞絲，吃著色香味俱全的涼拌雞絲，我這個新嫁娘卻食不知味，強忍著眼淚，想著娘家的白斬土雞。又香又油的土雞，是我們客家人很重要的一道菜。在經濟環境不富裕的家裡，只有逢年過節才吃得到。

以前年節到時，大人總會回新竹鄉下抓幾隻活雞上台北。雞養在家裡幾天後，媽媽和外婆兩人會連手殺雞，一人抓雞頭、一人抓雞身體，把雞脖子拉長後，用菜刀一割，讓鮮血流在碗裡。

這畫面看在小孩眼裡，雖然害怕，卻仍在旁盯著不放。因為，總得先殺雞，才有雞肉吃啊。

雞殺完後，須燒一大鍋熱水，把整隻雞燙過後，再拔雞毛。雞毛處理乾淨，就可以等著雞煮熟了。

看著媽媽或外婆蹲在地上剁雞，我最興奮不過了。她們總在地上先鋪幾張報紙，把砧板放在報紙上，以免剁雞時雞油和肉屑噴得滿地。媽媽剁雞時，還會一邊教我們幾個女兒，要先把兩隻雞腿從哪兒切開，雞腿才會看起來比較大，接著要如何將整隻雞對剖等等。

剁雞時，不到九坪大的屋子裡，滿是油油香香的雞肉味。媽媽和外婆偶爾撿起砧板上的肉屑，順手塞進嘴裡，蹲在旁邊的我，看得直吞口水。

終於，大大的一隻白斬土雞搬上餐桌了。客家土雞的雞腿是最珍貴的，一定留給家裡最需要營養的老人或小孩，媽媽總是把兩隻雞腿分給最小的弟弟和妹妹。

嫁出去的女兒，是沒有機會再在媽媽家吃年夜飯了。因為婆家和娘家近，我每年總在除夕當天中午回家一趟，陪媽媽拜拜祭祖，偶爾，也看她剁雞。現在，她把雞腿留給小孫子。

今年過年，我答應幫媽媽買幾隻土雞回去。我跟媽媽說，幫我留隻雞腿，我要帶回婆婆家。
當吃年夜飯時，我可以吃著白斬雞腿，想著媽媽的味道。

﹝2008/2/6聯合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