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病　Ⅱ　Awake】

突如其來的電話鈴聲就像是一把伴隨著蠻橫力量的匕首插入了這空氣中，因而產生了凹陷的漩渦，彷彿不速之客般，原本一直保持沉默的他們因為這個類似於嬰兒哭泣般聲音的出現而不知所措。專心盯著電腦銀幕的Kenny隱隱約約只能勾勒Dolores她臉部應‧該‧出‧現的輪廓，憑藉著極為微弱的想像，揣測那臉上是怎樣子的表情。

約莫是在剛過十二點沒多久的時間，Dolores大概像是已經進入冬眠期的動物，整天沒進食多少食物，窩蜷在沙發上的她就像是一尊雕像，無法察覺出有沒有絲毫移動過的跡象。Kenny想點根菸，但電腦桌旁的電風扇拼命打熄手中打火機的火苗，他稍稍用眼角瞄望一下沙發上的Dolores，還是沒感覺到她的姿勢有任何的改變。

Dolores飽受頭痛之苦已經持續了三、四個月，這段日子以來Kenny努力嘗試想要安撫她的情緒，尤其是關於精神上的煩惱還有煩躁的部分。關於頭痛這病狀，那在他們剛開始認識的時候並未出現過，直到交往了一個月之後她搬過來與Kenny同居生活了半年左右，那是在某個夜晚當他們喝著冰啤酒，吸著從朋友那以極為便宜的價格買來的大麻，聽著Dream Theater的《Awake》這一張專輯的時候，Dolores忽然跑去廁所嘔吐，她把白天所吞下的食物一股腦兒全挖了出來，完全不曉得什麼時候才會停止激烈的嘔吐，就像是參加失‧去‧終‧點的馬拉松比賽，胃裡應該只剩下絕大多數的空白了吧。垂著長髮的Dolores依舊蹲在馬桶前作出嘔吐的動作，彷彿是想把這一生所有的委屈對著沒有痕跡的空氣作哭訴。

在那個晚上之前，儘管次數不多，他們也一起吸食過廉價的大麻，也在朋友開的夜店吸食過極為輕微的毒品。而Dream Theater的《Awake》倒是從親戚那借來的。「這張專輯是Kevin Moore離團之前，他們一起合作所留下的作品。你不該錯過這張音樂的。」既然職業是電台DJ的親戚都這麼推薦了，Kenny便懷著迫不及待的心情想馬上與Dolores一起聆聽。可是就從那‧個‧晚‧上開始，從那個他們一起吸大麻、聽《Awake》的那個晚上開始，Dolores每天都會嘔吐個五、六次。

除此之外，扣除了睡覺的時間，暈眩以及頭痛也像是無法擺脫的寄生蟲一直困擾著她。他們問診過好幾位醫生，始終無法得到個明確的答案，厚厚一疊的檢查報告顯示的根本就證明著Dolores是一位十分健康的女性，不僅體重未隨著長期的嘔吐而下滑、臉色也沒慘白、食慾依舊良好、血液中關於紅血球或白血球等數值的報告也正常不過了，此外像是心電圖或是X光檢查等等，比較起這世界上所生存的人們來說，每一位醫生都相信這位每晚睡在Kenny身邊的女孩的身體的確是毫無瑕疵。

可能！這持續頭痛還有嘔吐的現象並不是徵‧兆‧點吧。Kenny這麼想著。那麼徵兆點是在哪裡呢？大麻？啤酒？還是Dream Theater的《Awake》？Kenny繼續想著，但根本也解決不了Dolores的問題。因為陽光，電線桿的影子在地面總組合為極端詭異的線條與陰影，當自己踏在那片陰影面積上，深深覺得自己也是那詭異的其中一份子。原來Dolores已經是那一份子了呀！現在的Kenny想著的只是把踏在上面的Dolores拉回來，該怎麼做？

「回家吧！我不想要再讓自己的身體當作顯微鏡下的樣本。」十月底的某個下午在結束了檢查走出醫院的同時，Dolores對Kenny這麼說著。從那天起，他們便不再踏入醫院接受那些根本沒任何意義的檢查了。就如同每天早上七點會響起的鬧鐘般，時間一到，先是無預警的頭疼，然後是突如其來的嘔吐……，Kenny也漸漸習‧慣Dolores這每天幾近於變態似的重複動作，而這所謂的習‧慣然後帶來的接受僅是針對Kenny個人而言，她根本不會與Kenny討論關於她自己本身對於這些病情是怎樣子的感受呀。Dolores現在的狀況讓Kenny想起了唸國中的時候，學校花圃的杜鵑花因為正確的季節到來而開滿的景象，但是不可能一直保持在正確的季節啊！總是會有凋零的花瓣灑滿地面的時候才對。

面對著嬌柔的Dolores，Kenny的心中存在著太多的詫異，究竟在她的身體之中存在了些什麼？Kenny可以很明確的感受到因為病情的無法改善，Dolores這‧位‧女‧孩‧子彷若是為了尋找生命的出口而努力存活的實驗室內的細胞，只要時間走到預定的刻度，Dolores便會開始呢喃自語，或是不發一語保持著近似於陰森詭譎的沉默，發愣坐在臥室窗邊的沙發上，就如同現在這時候似雕像的模樣，好一尊完美的藝術作品。

而劃破他們沉默的電話鈴聲，「1、2、3…！」總共響了十四聲才結束，Kenny掐著手指頭沒發出任何聲音的數著。在第十四聲的時候，Kenny轉了頭望向沙發上的Dolores，她的臉上似乎因為電話鈴聲的旋然消失而露出種失望的表情，彷彿認為那鈴聲應該以相當合理的理由繼續存在於這空間才對。露出呆滯眼神的她看著自己，Kenny湧出一種連自己也無法明白的感覺。

Maverick　2007/05/27　15:5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