弱水三千,僅一瓢飲
在彎曲的巷弄中,一盆火,兩個身影,
被火焰逐漸吞噬的金紙,傳遞著生者對亡者的心意…,
許媽媽念念有詞說著祝禱辭,對於那個帶給他們母子極大傷害,
卻又瞬間消逝無蹤的丈夫,有著解脫之後…重獲新生的輕鬆與喜悅,
略為交待這一年的變化,希望他的靈魂得到安息,
傳統觀念中…死者為大,就…學著不去計較他的壞,
僅當作是,對逝去的家人一份應盡的思念,
多少是為了心安,多少是因為祈冀成為鬼神之後的丈夫,
能略盡一個父親的綿薄之力…護佑這個孩子…。
許媽接著說:「你兒子啊,有女朋友了喔,自從交了這個女朋友之後,
就沒有在混了喔,心也很定」許母臉上流露著一貫和善微笑,
「人家女孩子馬上就要考大學了,等她考上大學之後,
你兒子也自己當老闆了,這樣就不會輸人家太多啦,
所以現在,我也很安心,只等著抱孫子而已。」
孩子?他的孩子?毅源沒想過…低頭想了一下,隨口笑著回說:
「媽,我現在才幾歲而已…」
許媽不認同的回說:「時間在過是很快很快的,一眨眼…那天就來了」
母子對看笑了一下,許母對著火筒續道:「你在的時候,
都沒有做一個好爸爸,現在在天上,就要保佑你兒子,
讓他事業順利,愛情如意…。」
「許媽!」一個甜甜的聲音,
伴隨著小跑步的細碎腳步,加入了這個單薄家族的遙祭儀式。
母子倆望向聲音的主人——穿著白底小碎花的一美——緩緩走來。
「一美…。」許媽意外的笑喊著。
「你怎麼來了。」毅源幾乎是跟孫媽同時開口的問道,又沒跟她說,
怎麼跑來了…。
沒回應他的問話,繞過身後走向許媽的一美,暗地裡給了他一拐子,
邊忙著端正個臉,有禮貌的行個禮說道:「我來幫許媽一起燒。」
來陰的?!邊將摺好的金紙投入火筒,邊審視著偷襲的傢伙…
幫我燒紙錢給父親?她知道…她在做啥嗎? 她知道這是什麼意思嗎?
暗笑了一聲的得出結論,她一定不知道......,
還在思索要怎麼「點化」這尊迷途的羔羊,許母已經有點笑不攏嘴的回說:
「好啊!好啊!」看樣子,兒子的手腳還真快,八字…不只一撇囉。
將手上尚未摺完的金紙交到「自命為婦」的一美手上,
毅源心中竟有些不想「點破」的念頭,
剛剛母親所講述的那個未來,那幅結婚生子的和樂景象,
模糊的有些真實,又有些遙遠,
好像伸手一抓就可以擁有,又好像被什麼阻隔著,霧濛濛的掰弄不清…。
「你看,你爸不是都有聽到了嗎?」許母的話打斷了他的思緒,一美還望了望倆母子問道:「聽到什麼?」
母親丟來一個滿是笑意的眼神,就忙唸著請一美幫忙,
還要留「送上門的準媳婦」一起用餐,多培養培養一家人的情感。
擔心孫媽會等她吃飯的一美還在猶豫,毅源側低著頭回說:
「打個電話回去就好了。」正所謂禮尚往來嘛,自己經常叨擾孫家不說,
她又大老遠的跑來,想著母親掩不住的笑容,
也覺得應該「預習」一下未來可能有的場景,便執意要一美留下了。
許媽比了一個「顧好喔,別讓她跑囉!」的手勢,笑笑的轉身回去準備飯菜。
毅源點頭表示領會,撇了眼看她一副認真的模樣,忍不住暗哼的一笑,毅源逗弄著說:「妳到底來幹麻?」
「厚,還說咧!」一美轉頭便說「你都不告訴我今天是…」
「妳公公的忌日」毅源微笑的搶著接話。
「你…」一美受窘的拿起金紙作勢要打,想起這可是祭祀用品,馬上正經八百的解釋道:「燒紙錢要誠心,不可以油腔滑調!」
毅源笑哼了一聲,這傢伙…果然是一知半解,但也慶幸她的出現,
心中湧起一股莫名的暖意,撫摸的她的短髮,半是疼惜,半是慶幸,
自己還真的是撿到一個寶!
一美邊燒著紙錢,還不時抬頭望著毅源,像是有話要說似的,
想了一下還是開口說話,語氣有著自責與抱歉的聲調:
「要是我昨天知道啊,就不會跟你亂發脾氣了…」還點了個頭表達歉意,
一美的歉意沒有什麼華麗的詞句堆疊,說來平常的幾句話,
聽在耳裡,心裡頭有說不出的受用跟舒坦。
凝視著她,毅源想起昨晚倆人打打鬧鬧,還上演了一齣「我不依」的武打喜劇,甜在心口的笑了出來。剛剛與母親遙祭父親時的些許陰霾,頓時撥雲見日!
其實自己與父親的恩怨情仇一時也梳理不清,父親突然從生命中被抽離,
是有些遺憾,但對於母親跟自己而言,也未嘗不是一種解脫…。
「許伯…雖然你在的時候,跟許毅源很不合…」一美似有所感的這樣說著:
「不過啊,他真的是個好兒子!」她於有榮焉的望了毅源一眼,接著說:
「有一次啊,他在我家睡著了,我還有偷聽到他說夢話喔,他說喔…爸!喝茶啦!」
回想著自己某一次的夢境,奇蹟似的與夢中的父親和平的對話著,
當時夢境的細節已經遺忘,
但是…那份只有在夢裡才出現的「父子關係」依稀還記得…
不對啊,廿幾年來,父親帶給他與母親
只有傷害、只有痛苦,怎麼會沒來由的懷念?
自己明明這麼恨他,「父親」這個名詞一向是負面、麻煩的同意詞,
而且這麼多年來,自己都挺過去了,許多不堪的回億應該隨著死亡一起埋葬的,
但是…自己的內心深處,怎麼…有種…莫以名之的遺憾呢?
未及細想,突然覺得眼中冒出一股熱氣,連忙深深的吸吐一口氣…
你頂的住的…許毅源…你頂的住的…。
「許伯…要是你還在…就好了…。」
一美期望那個夢中的、良善的、值得讓毅源為他奉茶的許伯,
要是能夠體會毅源的孺慕之情,要是能親眼看到毅源的轉變,那該有多好…。
一時之間,父親的各種面貌躍然眼前,他的殘忍、卑劣…以及屈指可數的幾次和善…
這樣的人,強佔著心中「父親」的地位,也給了他一半的骨血,
多希望父親能懂的對媽媽好一點,對自己多愛惜一些…
要不然就徹底的使壞,讓自己能恨個透徹,
也許這樣,他才不會每每想起「父親」的時候,
總不知該恨、該怨還是該想念……
想這麼多幹什麼,人都死了,沒有他,我也能過的很好……
霧氣又無預警的襲擊眼周…反正,人都死了,再想也沒有用了!
暗哼笑一聲,再深深的呼出一口氣,稍微平撫一下情緒,跟自己說:
現在很好,有媽媽在身邊,生活也很穩定,現在過的很好,
有自己的店,有一美,別再多想了,自己很好,真的,真的很好……。
倆人就這麼燒著紙錢,燒的那麼自然…像是…已經這樣很久了…
「阿源啊,怎麼沒有去上班…」是住在許家隔壁的蔡阿姨,
提著個菜藍正打算上市場採購,看見毅源跟個眼生的嬌小女生站在金筒前,好奇的發言道。
「作祭喔…難怪剛剛看到你媽忙進忙出的,時間在過也真的是很快呢…」
對於旁人,毅源一向顯得清冷漠然,就由得蔡阿姨自問自答,
反倒是一美應了一句:「是啊…妳好喔…」
「哎喲,女朋友喔,不錯呢,生的還挺可愛的…」蔡阿姨倒也順水推舟的繼續說
「就是…」三姑六婆的眼光快速的審視了稍嫌單薄的身子,
眼睛兜溜了一美上上下下,接著說:
「就是瘦了點…不過喔,我看這個屁股…嗯…粉會生喔…,
這下子,你媽媽很快就作嬤啊,很好!很好!呵呵呵…」
比了個大圓屁股的手勢,蔡阿姨很滿意自己的的結論,掩著嘴的拉高嗓子笑著,
最後還給了個「讚!」的手勢,給一美當見面禮,然後笑笑的走向市場…。
大…大屁股…有…有嗎?一美低頭看了看自己…
想著自己不甚「突出」的身材,再配上的大屁股,會是怎樣一幅滑稽的模樣?
哪…哪有大屁股啊…很..很會生?這位歐巴桑是在講什麼啊?!
是在稱讚她…還是在虧她啊…?
她丈二金剛摸不著頭緒的樣子,逗笑了毅源,一美佯兇的瞪他一眼…「笑屁啊…」
將手裡最後一把金紙丟進金筒,眼睛往下瞟了一眼說:「就是笑『屁』啊…」
閃躲著飛擂過來的粉拳,還用手比了個大桃子形狀,惹的一美羞急的追打…
官兵抓強盜的追逐,終止在一次扭打轉身的熊抱之中,至於…埋藏在強盜懷中的官兵,最後到底有沒有伸張正義、逞奸鋤惡…好像…也沒有人在乎了…
原本冷清的巷弄,迴響著甜蜜的笑罵聲,
熊熊燃燒的金筒,無聲的收錄著這一刻的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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難得熱絡的氛圍,降臨在許家的餐桌上,
一美生動的表情,誇張的手勢,講述著自己家庭的爆笑事件,
許母時而驚訝,時而開懷的表情,看在毅源的眼中,也泛著濃濃的笑意。
「一美啊,你要多吃一點,許媽看你喔,太瘦了,要是在熬夜唸書身體一定受不了的」許媽憐惜的說。
毅源伸手夾了最遠的紅燒獅子頭,放到一美碗裡說:
「聽到沒有,多吃一點,你太瘦了…」
低頭審視著自己,還好吧…除了之前被嫌大屁股之外…
下意識的挺了挺胸,低頭看向自己襟前…還好吧…該「有」的都「有」了啊…!
滿意的抬頭,正好迎著毅源的眼光投射在她覺得「該有都有了」的部位…
她一時緊張,慌了手腳,噎咳了一下,飯碗差點沒握好…
「慢慢吃啦…不急…不急」許媽沒有察覺倆人眼波的交流,好意的安撫著。
一美趁機在桌下給了他一腿,低頭的扒著飯菜,暫時沒有臉抬頭看人…。
原本寡言的許母,被開朗的一美逗的眉開眼笑,話也多了起來…
「他那天跟我講說交了女朋友,我真的是嚇一跳,
妳不要看毅源這個孩子歹看臉 其實他很孝順,是我太軟弱,才讓他這麼辛苦…
還好…他沒有變壞,這陣子的個性也比較穩定,許媽要很謝謝妳呢…」
一美滿嘴獅子頭不好意思的笑著否認,靜靜聽著許母回億毅源小時候的趣味故事……
此起彼落的笑鬧聲,活絡了一向冷清的許宅,驚嚇了習慣夜棲於此的飛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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載著一美回到村口,任她搖晃的甩著他的手玩耍,倆人都不急著道別…
「嘿…你真的覺得…我有大屁股喔…」一美終於…忍不住的問道。
正所謂女為樂己者容,總是希望在情人眼中的自己,是趨近於完美的…
心裡還…真是在意…身材問題,萬一…自己真的是顆「洋梨」,
怎麼拼的過以前他交往的那些…「葫蘆」…呢!
揚起眼光,就看到一張憋著嘴的臉,瞪著他,警示著要慎重作答。
歪著頭,瞄了瞄女友略嫌單薄的身材,還來不及說出答案,手就被甩開了,
「好啦!好啦!我知道啦…拍雄有說過,你以前的女朋友…個個腰束奶膨,
我還差人家很遠啦…!」又氣的像個包子的一美躲著腳,轉身就要往回走…
毅源快手快腳的拉住她,自背後抱住這個即將「發爐」的小東西,
下巴靠著她的頸窩,雙掌包著她的小手,交叉地環抱著…
「又怎麼啦…」低喃的聲音,有著哄誘的語調。
喜歡用臉撫觸她粉頰的親暱,輕輕的、緩緩的撫觸著...
一美的粉臉漸漸的泛起一片楓紅,時而撇頭抿嘴,時而轉扭著衣角,
縱然心中有氣,但也沉醉在倆人黏膩的擁抱之中。
略低下頭對著她頸項呼吸 ,一美癢的縮起肩膀,但毅源呼出的熱氣,依然如影隨形…
視線順著往下走,看向她玲瓏精巧的胸口,回味著前次偷香「驗貨」的景象,
品頭論足的說道:「像辣椒啊,小小的一個就很辣!!
還有...妳看陶媽他們的水餃,也是包的小小一顆,
客人還不是百吃不厭,剛剛好…就好了啊……」
邊說邊用力交握著手臂,摟抱的更深切一些。
小辣椒?…小水餃?… 總之就是嫌她小…就對了…
正要回頭頂嘴,嬌嗔未出,粉唇已被封住,加重吮吻的濃度,吞噬她未及出口的反駁,
眼眸微睜,欣賞著她長長睫毛微微顫動的驕態…
「再說啊…」
順手將小水餃在懷裡翻個面,拉著她的手繞上自己的肩膀,正面抱個滿懷
「包子如果內餡太多,吃了會膩嘛…想吃的久一點,當然挑合我胃口的啊...!!!
而且…我可以保證…嗯…感覺….還蠻有料的…真的!」
用胸口輕輕的磨蹭一翻,還低頭免費奉送品管合格、品質保證…的吻。
白皙的柔肌隨著喘息的增加,逐漸透出淡淡的桃紅色,
映著月色,更顯的嬌豔動人,也惹的品管人員不斷的「蓋章」保證。
得等到她臉上的潮紅盡退,才願鬆開懷抱,
毅源此刻腦海中回朔著這一整天的場景,
原本心頭壓著的陰影,被一美突然出現,適度的釋放了,
但是…
孩子…他從未正視過這個問題,如果有一天,當了父親,會是個好父親嗎?
命中帶煞的自己…夠資格擁有那樣的幸福嗎?
「到家打電話給我喔!」踏入家門的一美笑著叮嚀著…
毅源點了點頭,驅動著摩托車,
心想…也許…也許可以吧,如果是一美的話…也許可以吧…
載著滿腹心思的男子,噗噗的引擎聲逐漸遠離,僅有村口的樹葉隨風搖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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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樂棒的文真好, 百分百滿足了美元戀患者的心願, 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