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7-06-24 23:40:48 落葉之楓

【藝文賞析靈異文學】變臉

 

變臉

慕容姍姍 / 2007-06-18

    心是易碎的花朵。

    據說世上本沒有紅色的玫瑰,是誰用莖上的刺割破手腕,鮮血滴答,和著眼淚,染紅了這雪白的花蕾。

    從此,每當一顆心碎,地上便盛開一朵血紅的玫瑰。

    凌靈捧著一大束玫瑰,磕磕碰碰地走到獨立宿舍門前,掏出鑰匙開門。

    然而她的門還沒開,隔壁那棟宿舍的門卻應聲而開,凌靈只覺眼前一花,手裡的玫瑰盡皆黯然失色。

    門裡走出一名純白的女子,白色的鞋襪,白色的衣裙,白色的皮膚,白色的臉。

    「呵呵,你好啊,你是臨床系的系花白雪麼?我叫凌靈,法醫系,剛剛搬來,還請多多關照!」凌靈艱難地伸出右手,「你今天真漂亮!」

    白雪微微抬了下眼皮,迅速瞥了凌靈手裡的玫瑰一眼,嘴角泛起一個古怪的笑容,並未答話。

    凌靈有點暈眩的感覺,右手尷尬地僵在半空,轉而抽回來,擦擦鼻子上的汗珠:「要不要到我宿舍喝一杯?」

    白雪聞言臉色一變,有些驚慌地退回自己宿舍,「砰」地一聲關上了門。

    凌靈吃了個莫名其妙的閉門羹,無可奈何地走進宿舍,把花瓶裡那些依然光鮮的玫瑰換掉,挽著袖子走進廚房,手腳麻利地做起飯來。

    一邊切著馬鈴薯,她一邊回想著白雪的樣貌,彷彿仍在眼前一般。

    一個美女的魅力,是教別人不忘記她。

    做好了飯,凌靈端著托盤來到客廳,輕輕放在茶几上,打開電視,邊看午間新聞邊吃飯。

    電視裡正在直播年輕有為的美容整形外科醫生肖楓與國際影星方薇在瑞都大酒店舉行婚禮的盛況。

    「咦,這肖楓不是我們學校那個據說最年輕的教授麼?聽說他前陣子就住在這隔壁,還和白雪傳過緋聞,怎麼和別人結婚啦?」凌靈邊吃飯邊品頭論足,還下意識地往白雪宿舍的方向看了看。

    電視裡,肖楓正喜氣洋洋地和方薇互換戒指,凌靈覺得無聊,拿起遙控器準備換台,畫面裡忽然一陣騷亂,人群紛紛往外跑去。

    凌靈好奇地看下去,只見鏡頭切換到酒店門口,正對著酒店樓頂,那裡隱約有個黑點。

    鏡頭漸漸拉長,放大,凌靈放下飯碗,看清那是個身穿紅衣的窈窕女子,面貌卻看不真切。

    凌靈走到電視前,想看得清楚些,忽然那女子不見,鏡頭迅速下拉,只見一個紅點由小到大,直至蒙蔽了她的整個視野。

    接著便是「砰」的一聲巨響,橫在酒店前面的玻璃隔窗被砸得粉碎。

    奇怪的是那個女人並沒有血肉模糊。

    凌靈甚至看見她抬起頭,衝她古怪地笑笑,她不由得毛骨悚然。

    那個女人,赫然正是她方才在門口遇見白雪,唯一不同的是,她換了一身大紅的衣服,鮮艷如玫瑰!

    凌靈目瞪口呆地看著她七竅流血,越流越多,彷彿她就死在自己面前。

    她的頭腦一片空白,和木雞一樣呆呆地站著。

    酒店裡跑出一個經理模樣的女人,見狀竟尖聲抱怨起來:「往哪跳不好,偏偏從這跳下來,倒砸壞了我們幾千元一塊的特製玻璃!」

    凌靈回過神來,再看電視時,鏡頭已換成了聞訊趕來的新郎新娘,她注意到新郎的臉色慘白,白得像地上依然栩栩如生的白雪的臉。

    凌靈忽然覺得有些不對,但是哪裡不對,她又說不出來,目光便落向了門口。

    才不過半個鐘頭,她又站在了白雪門前,門竟然沒鎖。

    有些猶豫地,推開虛掩的房門,卻忽略了門旁幾點模糊的血跡,也忘了關門。

    空空如也的客廳,空得人心裡發楚。

    時光流逝,人搬來故去,屋子卻依然挺立。

    它見證一些過去,一些回憶,不管好壞,不論是非,屋子不會說謊。

    如果真要留下些什麼,屋子,就是最好的遺物。

    凌靈故作鎮靜地看去,只見客廳當中擺著一張碩大的茶几,上面有一台筆記本電腦,還開著,有QQ的信號跳躍閃爍。

    凌靈走上前去,在電腦前坐下,用鼠標點開QQ頭像,是手機短信:

    傀儡娃娃 113015

    你如果和她結婚,我就死在你面前!

    這該死的愛 113121

    哼哼,那就死吧,悉聽尊便。

    傀儡娃娃 113312

    你怎麼這樣絕情?

    這該死的愛 113445

    絕情?!呵呵,誰和你有情!

    傀儡娃娃 113532

    嘿嘿,好,好,我一死,那段錄像就會被人公諸於眾!

    這該死的愛 113651

    你敢?!

    這該死的愛 113842

    喂,有事好說嘛,你有什麼條件?

    這該死的愛 114034

    說話呀!

    這該死的愛 114554

    在嗎?你到哪去了?

……

    凌靈邊看邊嘀咕著:「看來是為了那段錄像而引起的,可是錄像在哪呢?」

    她往電腦桌面看去,立即發現一個顯眼的影音文件,不禁按捺激動,雙擊打開文件。

    畫面的光線很暗,估計是晚上,但還是能勉強看清,空闊的客廳,碩大的茶几,打開的筆記本電腦——就是這裡!

    凌靈的心猛地抽搐了幾下,繼續看,畫面切換到一扇門,凌靈環視四周,就是旁邊那扇門。

    畫面定格在門上,電腦裡傳來清晰的爭吵聲。

    「誰叫你收留那個女人的?!」

    「都怪我不好,事先沒徵得你的同意,是我的錯!我該死!(清脆的抽耳光聲)可這麼晚了,她要住在這裡,我有什麼辦法?」

    「砰」的一聲脆響,估計是臉盆之類的物什落地,「好啊你這麼聽她的話啊?你說,到底是他重要,還是我重要?!」

    「誰呀?這麼凶?」凌靈嘀咕著,跟著鏡頭打開門,又是一道門,從門縫裡偷窺,她不由得大驚失色。

    房裡竟是一個設備完全的手術室!

    手術台上綁著一個女人,連嘴巴都被破布堵住了。

    而站著能說話的,則只有一個人!

    鏡頭拉長,特寫……凌靈摀住嘴,倒抽口冷氣:「肖楓!」

    便見他低頭哈腰,滿臉驚惶地賠罪:「當然是你重要啊老婆,這麼多年了你還不明白我的心麼?」

    接著他又走到對面,對著一團空氣,尖聲尖氣地頤指氣使:「不行!我不信你的鬼話!給我到外面跪搓衣板去!」

    「雙重人格!精神分裂症!」凌靈登時覺得有一盆冰水兜頭澆下,心情也隨著鏡頭跌到了谷地,攝像機好像掉到了地上,肖楓的腳快步朝鏡頭走來。

    凌靈緊張得口乾舌燥,背後忽然感到一種異樣的感覺,彷彿全身被人用刀鋒刮了個遍,接著就是帶著風聲的銳物破空聲向自己逼近。

    她下意識地往旁邊一閃,一把明晃晃的菜刀劈在她的頭旁!

    凌靈回首望去,不由得大吃一驚:「肖教授!」

    肖楓陰慘慘一笑,舉著菜刀向她劈來!

    凌靈也不知哪裡來的勇氣,豹子一樣跳起來,向旁邊的房間奔去。

    房門鎖死了!

    「砰」地一聲,菜刀刺進凌靈頭旁的房門,凌靈大驚之下急中生智,左手後肘狠狠反擊在肖楓小腹。

    趁他喘息之際,凌靈邊喊救命邊向門口奔去。

    跑到走廊上,踢到一個東西,好像是個手機,裡面正不斷傳來呼喚聲,而手機周圍還散落著幾點血跡。

    凌靈腦子早就懵了,鬼使神差地衝向衛生間, 粗重急促的腳步聲也快速跟來。

    凌靈搶先一步進房,想要反身把門鎖死,一隻手臂卻來擋住了門。

    凌靈嚇得魂都沒了,拚命關門,隨著一聲怪叫,那手縮了回去,房門應聲而關!

    她背靠著房門,長長地舒了口氣,快步走到水池邊,也沒在意水池裡的血漬,便慌亂地打開了水龍頭,借冰涼的自來水清醒自己快要崩潰的神志。

    水管似乎被堵住了,渾濁的紅色血水慢慢漲上來,夾帶著濃重的血腥味。

    凌靈正自驚異,一個殘缺不全的眼球忽然從水管裡緩緩漂浮上來。

    「哇!」凌靈連一百年前的食物都吐了出來,倒退幾步,背靠著衛生間的木門,高聳的胸脯急劇起伏著。

    忽然聽見「砰」地一聲巨響,木屑紛飛,房門在她頭邊裂開了一個大口子!

    金黃的陽光映照下,一柄雪亮的菜刀正閃著森森寒光。

    凌靈就像被抽掉了骨頭一樣,順著門板滑落地上。

    而頭頂,利斧與木門正合力演奏著一曲盛大的樂章,片片碎板紛揚灑下,帶著光線點點華麗的傷。

    這聲音是如此難堪,彷彿長牙厲鬼在啃噬著頭骨,不斷發出「咯吱咯吱」的磨牙聲。

    凌靈猛然一驚,從地上一躍而起,發瘋似的朝角落的雜物櫃衝去。

    而身後門板那被鑿出的不規則空隙裡,赫然出現了一張猙獰而扭曲的臉!

    凌靈不知哪來的力氣,以閃電的速度把雜物櫃推到了門後。

    謝天謝地!那張醜陋的臉總算暫時消失。

    安靜了一秒鐘,菜刀又瘋狂的劈下來。

    凌靈緊咬著嘴唇,死命按住雜物櫃。

    突然「啊!」地一聲慘叫,四周又歸於寂靜,靜得能聽見自己的心跳。

    菜刀也沒有再劈下來。

    「怎麼了?難不成有人來救我啦?」凌靈興奮地湊到門上那被砸出的洞口,屋外除了對面那扇慘白如死人臉的牆,其他一無所有。

    「到哪去了?」凌靈正納悶著,突然一張鮮血淋漓的臉貼到門上空洞來,差點和凌靈嘴對嘴碰上!

    凌靈駭得跌坐在地上,虛脫。

    而那雙死魚般的眼睛則再無凌厲的光芒,就那樣空洞洞地滑下洞口。

 砒霜似的陽光照射進來,映照出洞口一圈觸目驚心的血痕。

    「啊!死了?」過了許久,凌靈依然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怎麼死的?難道這裡還有其他人?」

    縱使心中有千萬個疑團,她膽子還沒大到出去看的地步,情願就那樣坐著,等到有人來。

    凌靈目光落處,瞥見旁邊的馬桶坐墊邊有斑斑的血跡。

    她大著膽子站起來,走過去,顫抖著手,打開馬桶蓋:「啊!」她驚駭得頭髮根根豎起。

    只見一個血肉模糊的人頭,正在馬桶殘餘的血水裡上下浮動著,而那張臉此刻也已蒼白如紙,右眼還被 人挖掉了,只剩下一個深陷的空洞。

    凌靈望著這樣一個人頭,再也嘔吐不出別的,只吐出了一口綠色的苦水,估計是膽汁吧,正想離開,卻瞥見人頭嘴角邊彷彿有什麼東西。

    她回頭看看悄無聲息的房門,再看看馬桶裡那死不瞑目的人頭,閉上眼,伸下手,在她的嘴裡胡亂掏著。

    「原來是把鑰匙。」凌靈眉頭一皺,忽然想起裡間那扇打不開的門,「那個手術室裡有什麼?」

    好奇心的驅使下,她把耳朵貼在衛生間的門上,聽了會,沒有動靜,又從那個空洞裡朝外張望,也沒有人。

    這才打開門,肖楓的屍體不知到哪去了,凌靈心裡砰砰亂跳著,往那個房間奔去。

    用鑰匙打開門,又是一道門,中間的過道上散落著殘缺的四肢,凌靈心裡一涼,慌忙打開了門。

    沒有人!

    凌靈驚魂未定地衝進去,只見手術台上有床血跡斑斑的被單,被單外面,有只蒼白秀美的小腳。

    猛地掀開被子,赫然是具血肉模糊的赤裸女人身體,那人臉上皮膚已被整張剝去,只剩下些殘缺不全的肌肉,正抽搐著。

    凌靈緊張萬分地湊到那人面前,她卻已說不出話來,只是吃力地翕動著嘴唇。

    凌靈把頭湊過去,她的眼睛突然驚恐無比地望著凌靈背後。

    凌靈順著她的目光轉過頭,還沒看清來人容貌,額頭便吃了重重一拳……

    一片濃重的來蘇水味不停刺激著鼻腔,凌靈微微睜開眼,但馬上又被明亮的手術燈光耀得緊閉起來。

    耳朵裡傳來一個彷彿來自天邊的聲音:「你醒啦?」

    「這是哪裡哇,發生了什麼事?」凌靈試探著把眼睛撐開一條線,滿目皆是白雪一樣的白色,還有各式 手術器械,儼然是個手術室。

    「你感覺怎樣?」

    凌靈疑惑地看著面前的白衣人:「肖教授?這是哪裡?」

    肖楓微感詫異:「你不記得了?」

    「發生了什麼事?」凌靈對最近的事怎麼也記不起來,她不由得煩躁地拍了拍額頭:「哎喲,好痛!」

    肖楓連忙放下病歷,走上前來檢查她的額頭:「哦,可能是腦震盪了,哪裡痛?這裡嗎,還是這裡?」

    「哎,就這裡!我的臉怎麼纏得像粽子似的?」凌靈拿起床上的鐵製病歷,對那光滑外殼上映照出的面容充滿疑慮。

    肖楓放下他的頭,順手收回病歷,意味深長地笑笑:「你遭遇了一場交通事故,嚴重毀容,不過放心, 我已幫你整過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