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8-02-25 16:36:52 落葉之楓

【藝文賞析】南山

 

南山

◎魏偉莉

闔上《棗與石榴》,從一種遙遠的境況,慢慢踱回現實世界。看到冬日的陽光,涼了的茶,用舊了的剪刀,和前任房客留下的老書櫥。彷彿,也像書中說的一樣,在延伸的時間中,聽到頭髮滋長的聲音。在過程中,儘管走了千山萬水,最後會記得的,也只剩下這頭髮滋長的聲音,提醒著,這是過程,而且永遠都會是過程。沒有終點,沒有結局。只有暫時的,一點點的心得感想,然後就又被生命往前推了一步。只有許多蔓延的記憶線頭,伸向過去,伸向未來,伸向寫作的那張書桌,繼而纏抱了整個書房,和一棟老公寓。

也許我剛剛看的不是一本書。也許作者也並非在寫一本書。那只是一個柔軟的物體,在滄海桑田的命途中,經歷了激昂的年代,也嘗到幾次愛的別離。從一個人,到一群人,如今又剩下一個人。在歲月中消磨著,但也沒有變得粗礫,沒有長出盔甲,沒有變得孤澀,也沒有長出一張世故的嘴。就只是寫吧。於是歷史退遠了,人站到前台來。但又不是寫著具體的人,一篇一個人物,一個人物一段記憶,許多記憶交織成一幅境況。那是在某個時間點回頭一看,不期然看見的一幅自畫像。於是,就這麼一筆一筆,一點一滴地描繪出一張臉來。那是就算照鏡子也看不見的臉,那是一張朝內看,才看得見的臉。

採菊東籬下/悠然見南山/山氣日夕佳/飛鳥相與還/此中有真意/欲辨已忘言

在久到難以想像的從前某日,陶淵明也不期然地看見了南山。然而南山是否就只是那座南山。還是在那悠然採菊的舒緩中,無意撞見了自己,以及年歲的境況?「悠然而見」,是門功夫,但又不是可以刻意修煉的,它要求放得很鬆,退得很遠,活在現世和永恆之間,但又是那麼緊扣著生活。有人活了一把年紀,但也只是一個數字上的意義,徒然停在「當年勇」的夢境。有人會隨時間蒼老,在每個當下警醒著心境的變遷,在變的過程中,慢慢沉澱出那些不變的基底,畫布的原色。看得見人生,人生才夠看。於是,有人連續寫了好幾本回憶錄,一寫再寫,意猶未盡。而有人寫了一本《棗與石榴》。

也許,南山不是南山,書終究也不是書。只是一杯涼茶。一只舊書櫥。●

自由時報-97022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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